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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节 碎片拼图（第1页）

（）

我划着手机，看着一张张照片、一条条微博，试图用网络碎片拼凑起她的人生。

刀黎黎比杜梦大三岁，她28岁，跟我同龄。父母以前和杜梦的父母生活在同一个职工楼。

她的妈妈以前是文工团的，优雅漂亮，她10岁前都生活在上海的高校大院。她爸爸是大学教授，后来因脑瘤去世。她随妈妈各地漂泊辗转，她呆过北京、住过深圳、搬到过香港，也短暂定居过东京，她在微博里说「离家太久会忘记故乡，漂泊太多会忘记自己」。

她的成绩向来不好。她在微博里写：每次刚刚和同学熟了就要转学，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配了摊手的表情。

她说英语比粤语好学，在香港读书时候英语不好也不会粤语，感觉很孤独。幸好后来去了日本。她说自己学了好几年也没考到B1水平，大概是没天赋。她发过很多在东京的街拍，那时她穿着原宿风的衣服，漂了粉色的头发，穿着厚底鞋，黑色丝袜配凉鞋，坐在日本原宿、秋叶原的街头，像个日本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精致得不像真人。

立刻日本的时候，她在公寓楼下和身后的六七个箱子合影留念，她说：呼——终于要走啦！舍不得也很舍得。人生就是一场场颠沛流离！

她在伦敦过了几年后，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也就是那时她开始了网红生涯。

她是个注定难以被忽略的女孩。

她太漂亮了。尤其来到伦敦以后。她换上了各式各样的新潮名牌。她晒香奈儿走秀款包包，有时候也炫一炫爱马仕的铂金包，她出入各种高档酒店、餐厅、活动，照片像是有专人打理，穿古驰的套装，Celine的衬衣，Burberry的风衣。她开始健身，打卡伦敦五星级酒店游池。也放私教课照片。

她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粉丝和追捧。很多评论都在求同款链接，她从来没回复过。

她对粉丝很高冷，也许也是因为这样，她在网红里风评不佳。很多人说她就是个伦敦野鸡学校在读富二代，非要凹文化人人设。总体来说，她被网上评价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网络上有专门骂她的帖子，俗称扒皮贴。我都看了，说的是她的妈妈是个出卖灵魂的老名媛。靠破坏人家庭为生，说她炫的不是富，炫的是空虚的灵魂。有的帖子甚至只差指名道姓说她妈妈勾搭上的男人是谁了，还说刀黎黎之所以到处转学，还不是因为她妈妈过几年就要换个金主，她自然也颠沛流离。

回复里有人骂她和她妈妈一样恶心，如果她有廉耻心就应该和她妈断绝关系；也有人说她妈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也有几个不起眼的回复，对她表示同情……

这些扒皮帖子在两三年在网络上翻起过水花，刀黎黎一定是看到了。她发了一条微博「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接受它是唯一的选择」。然后她沉寂了……

慢慢的，她就减少了更新。她错过了网红经济最红火的时候。没带货、没直播、没团购、没接广告。她的更新越来越少。

我从未见过刀黎黎，但我却好像真的认识了她。她喜欢买奢侈品，化妆、护肤、美发、美甲，所有精致外表的东西她都很懂；她也看展、看秀、旅游、看书，过着精致的文化人生活；她喜欢吃马卡龙，也喜欢吃超苦的巧克力；她有时候和妈妈吵架，说好希望自己是个孤儿，有时候又说很想妈妈，世上只有妈妈好；她去过好多不同的国家，旅游只住五星级酒店，但她又说感觉很孤独，无家可归；她出入高档场合，鲜花礼物大把，她也定期去喂流浪猫；她被网络诈骗过五千块，曝光骗子后留言都讽刺她胸大无脑；她也真的给一个生活困难的粉丝打过钱——三千六百块，对方说终于考上大学了，想买一个电脑，但没钱，看到刀黎黎被骗走五千块，她好心疼，五千块呢，够她买个电脑了。刀黎黎的钱没找回来，但她真给那个粉丝转了三千六百块。

越看到后面，我越发难过。虽然我们素未蒙面，但是我真的好像认识她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走了。一个真实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她的一起都尘归尘土归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留下网上的人空叹：节哀……

人类的宿命最终都是这样吗？

我感伤不已。

我继续窥探着她的过去，我发现，每年有三个时候，她一定会发微博。

第一个是她爸爸的忌日。这一天里，她发过小时候和父亲的老照片，说：想你；发过蜡烛和鲜花；也发过感慨：多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段。

第二个她的生日。她每年都办生日派对。每年都有不同的主题。或在户外、或在酒吧、或在酒店、或在公寓。她的每一个生日，都晒了奢华的蛋糕、精致的礼物还有和朋友的合影。

第三个刀黎黎必然更新微博的日子，是12月6日。每年这时候她都发了HAPPYBIRTHDAY。2018年的那天，她发了一张电影截图。

2017年，她发了一张从在高处的室内落地窗拍窗外的照片。外面是苍茫的初冬，树木凋零。一地落叶。配文：多希望你生在初夏，而不是寒冬。Happybirthday。

2016年，有蛋糕，背景是豪华公寓的一角，还有布置好的圣诞树。

……

一年一年翻下去，唯独没有写祝福谁。

直到2013年12月6日，我终于看到了她祝福的人！她写到：Abel，happybirthday，友谊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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