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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页)

小船,沙滩,还有萋萋草地,

欢笑的人群,

从颇有几分

才气的口,吐出话语,响亮又轻松。

夕阳残照的山崖,闲聊声,

欢呼,又停止,

海盐味刺鼻,

乐队,还有摩根布雷特华尔兹。

当夜阑人静我走进屋子

她向前走来,

忧伤,但没改……

——哈代《1869年在海滨小镇》

那天晚上,查尔斯在会堂里坐在特兰特太太和欧内斯蒂娜中间。同巴思和切尔特南的会堂比较,莱姆镇的会堂也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它地方宽敞,舒适宜人,窗户面对大海。天啊,正是因为太舒适宜人,又是极好的一个聚会场所,于是就不能不成为大英帝国的上帝——方便——的牺牲品,所以它早就被拆毁了。那是莱姆镇一届一心只关注公众膀胱的政务委员会做出的决定。在原地盖起了一座公共厕所,其选址之不当、外观之丑陋堪称英伦诸岛之最。

但是你可不要以为,莱姆镇上波尔坦尼太太那一伙人所反对的仅仅是会堂不庄重的建筑风格。真正使他们愤慨的是会堂里开展的各种活动。它招来了玩惠斯特纸牌、嘴上叼雪茄的人,舞会和音乐会。简言之,它提倡的是享乐。波尔坦尼太太之流坚定地认为,一个体面的城镇,允许人们聚会的唯一建筑物应该是教堂。莱姆镇的会堂被拆毁之后,全镇的中心也就不复存在了。直到今天,没有人能把会堂重新盖起来。

查尔斯和两位女士到这座后来注定要被拆毁的建筑物里来,是为听一场音乐会。当时适逢大斋节,当然不可能是一场世俗音乐会。节目很单调,清一色的宗教音乐。即使是这样的音乐会,也让思想偏执的莱姆人大为震惊,他们声称,过大斋节应该像最正统的穆斯林过斋月一样,起码在公开场合应当如此。于是,在主会堂举行音乐会的一端的那个周围用蕨类植物装饰起来的高台前便空着一些位子。

我们这三位思想比较开通的人,和多数听众一样,到得比较早,因为按照十八世纪的时尚,人们出席音乐会不仅是去欣赏音乐,同时还为了和别人有一个接触的机会。它为女士们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机会,让她们对邻居的华丽服饰进行评价并发表意见,当然也可以炫耀一下自己。虽然欧内斯蒂娜对乡下的一切不屑一顾,但她也免不了爱慕这种虚荣。她在这里起码知道,在服装的格调和豪华方面,她几乎不会有什么对手。人们偷偷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她戴的系有天蓝色和白色缎带的小“平顶”帽(她早就不戴乏味的女帽了),看她充满绿色希望的连衣裙,看她紫黑相间的毛皮大衣,看她的系带式皮靴,这对她平时无聊乏味的生活确是一种令人愉快的补偿。

那天晚上,听众陆续到来时,她显得很活泼很淘气。查尔斯不得不用一只耳朵听特兰特太太对居所、亲戚、先辈等所做的评论,用另一只耳朵听蒂娜低声的刻薄话。他听姨妈说,那边那位典型的英国太太是“汤姆金斯太太,是个心肠极好的老人,耳朵有些背,住榆树宅上面的那幢房子,她的儿子在印度”;另一个声音则对他简洁地说了一声“十足的老醋栗①”。按照欧内斯蒂娜的说法,里唆的“醋栗”比耐心等待音乐会开始的人多得多。每个十年都会创造出这样一个有用的名词兼形容词。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醋栗”指“一切乏味过时的东西”。今天,欧内斯蒂娜会把那些值得敬重的音乐会听众叫作“方块②”……汤姆金斯太太的体形的确是方形的,起码从后面看确是如此。

来自布里斯托尔的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终于出场了。与她一起出场的是更著名的伴奏家西格诺·里托内罗(或与此大同小异的名字,因为如果一个人是钢琴家,他必定是意大利人),此时查尔斯才有时间来审查自己的良心。

至少他开始以这样的态度来想他的心事了,仿佛那是他的责任,这责任掩盖了一个尴尬的事实:这样做也是他的一种享受。事情很简单,他有点让萨拉给迷住了……起码是被她呈现出来的扑朔迷离景象迷住了。他曾打算——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打算——在他陪同两位女士从布罗德街前往会堂的途中,把他与萨拉意外相遇的事情告诉她们——当然必须让她们严格承诺,不把萨拉到韦尔康芒斯去散心的事情告诉别人。可是当时似乎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那时恰好有一场十分实际的辩论需要他进行仲裁——还在该穿毛织物的季节,欧内斯蒂娜却偏要穿纱罗织品。基督教有十条戒律,她的父母又给她附加了九百九十九条,其中有一条是“五月之前不可穿纱罗织品”。查尔斯用一番恭维话消灭了她父母对她的关心。但是,当时没有提起萨拉的事,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已经开始感到自己和她谈得太深了,不只是这样,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感。他太傻了,真不该凭着一时仗义而违背常识行事。最糟糕的是,现在要把这一切向欧内斯蒂娜解释清楚已经非常困难了。

他心里很明白,欧内斯蒂娜的妒忌心很强,尽管尚未表现出来。最坏的情况是她对他的行为不理解,大发脾气;最好的情况是她只把他取笑一番,但这种“最好”也是够糟糕的。他不希望在这样的问题上被人取笑。对于特兰特太太,查尔斯的疑虑相对要少一些。他知道,她和他一样宽大为怀。但是她完全不会圆滑地处理事情,叫她别告诉欧内斯蒂娜是没有用的。万一蒂娜从她姨妈那里得知他与萨拉见面的情况,他将会陷入严重的困境。

对于他的另一方面情感,即他在那天晚上对欧内斯蒂娜的感觉,他几乎不敢细想。她的幽默倒未必让他不高兴,但似乎特别做作,令人讨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仿佛是她做出来跟她的法式小帽和新毛皮大衣相配套,而不是这种场合所需要的。她的幽默还要求他做出反应……会心地相互眉目传情、脸上总挂着笑容,他一一满足了她的要求,但是同样也很做作,两人似乎处于双重做作的氛围之中。也许是因为演奏了太多亨德尔和巴赫的作品过于沉闷,也许是因为首席女歌手和她的助手之间频频出现不协调的情况,他发现自己老是偷眼看身边的女孩——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仿佛她完全是个陌生人。她很美、很迷人……可是那张脸不是显得有点缺乏个性吗?总是一副故作庄重的表情,实际上是冷冰冰没有感情,那不是有些单调吗?如果你把这两个特点去掉,剩下的会是什么呢?令人讨厌的自私。但是这一刻毒伤人的想法一进入查尔斯的脑海,他立即就把它清除出去了。有钱父母的独生女还有可能会是什么样子呢?的的确确,不是为了下面的原因他怎么会迷恋上她呢?伦敦的女孩都喜欢找腰缠万贯、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做丈夫,从这一点看,欧内斯蒂娜绝不是没有个性。可是,难道他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自己的新娘吗?查尔斯有他自己固定的信条:他与多数跟他地位相当的人不同,与多数同时代人不同。这就是他遍游世界的原因。他发现英国社会过于保守,英国在严肃的事情上过于严肃,英国人的思想过于注重道德,英国的宗教过于偏执。结果怎么样?在选择与他共同生活的女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他不是已经表现得过于传统了吗?他不是已经做了最平庸的选择,而放弃了最明智的做法吗?

那么什么是最明智的做法呢?他本来应该再等待的。

在这一连串尖刻的自我质询之下,他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陷入了困境,一个拜伦被驯服了。他的思想又回到萨拉身上,回到视觉形象上。他努力回忆起那张脸,那张嘴,那张大嘴巴。它无疑唤起了他的某种回忆,但是那回忆太模糊,也许是太宽泛,无法在他的经历中追溯到任何本源。但是它时时萦绕在他心头,使他心绪不宁。他开始注意到某种隐藏的自我,他以前几乎不知道它的存在。他对自己说:这实在是最愚蠢的事情,可是那姑娘的确吸引我。他似乎很清楚地意识到,吸引他的并非萨拉其人,她怎么可能吸引他呢,他已经订婚了,而是某种情感,是以她为象征的某种可能性。她使他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他一向认为自己前途无限,现在这前途却突然变成了一种固定的航程,驶向已知目的地。她使他想到了这些。

欧内斯蒂娜的胳膊肘轻轻一碰,使他又回到现实中来。歌手需要掌声,查尔斯懒洋洋地拍了几下。欧内斯蒂娜把双手插进防寒手筒里,侧过脸做了个幽默的怪脸,一半是怪他心不在焉,一半是埋怨表演糟透了。他对她微笑示意。她很年轻,很像个孩子。他不可能对她生气。她毕竟只是个女人。有许多事情她是永远不会理解的:男人的生活丰富多彩,世界对于一个男人不只是衣服、家庭和孩子,做一个男人是非常困难的。

当她真正属于他的时候,在他的床上,在他的经济生活中,当然还有在他的心里,就一切都好了。

此时,萨姆想的恰恰相反:他对他的夏娃究竟有多少了解。今天很难想象,当时一个出生在伦敦的小伙子,和东德文郡农村一个车把式的女儿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别。他们走到一起会遇到很多障碍,就像一个是爱斯基摩人,一个是祖鲁人。他们互相之间语言几乎不通,一个人说的话,另一个人往往听不懂。

但是这种距离——没有被,在当时也不可能被收音机、电视机、廉价旅游等填平的所有这种深渊——未必完全是坏事。也许人们的相互了解是少一些,但是他们觉得彼此之间较少约束,因此也就有较大的独立性。整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并不仅仅只是按开关或者换频道。陌生人依然陌生,但陌生感有时候是美丽的,是令人激动的。人类之间交往越来越多也许是件好事,但是我是个离经叛道者,我认为,我们祖先的彼此隔绝状态就像他们享有较大的空间一样,我们只有羡慕的份了。现在,我们感到世界太拥挤,实在让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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