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吉卡抓住他的上衣袖子,怒气已经稍微消了些,说道:“立刻备上马,咱们到草地上去。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这样对他说:‘咱们来比比看。’他说:‘把你所有的好朋友都叫来,我要把你们大家都比倒,因为我这匹骤马的生母曾经在彼得堡军官赛马会上得过奖。’要我看,他那匹骡马和它的生母——都该见鬼去!——我决不能叫他赶过我的牡马!”
葛利高里急忙穿上衣服,米吉卡紧跟在他后面走,气得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骑兵中尉是到商人莫霍夫家来做客的。等等,他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利斯特尼茨基。是个胖胖的、一本正经的家伙。戴着眼镜。戴眼镜也白搭,我是不能叫他追过我的牡马的!”
说笑着,葛利高里备上了留着配种用的老骡马,从场院的大门溜出——为的是不叫父亲看见——赶到草原上去。他们俩向山坡下的草地跑去。马蹄子踏着稀泥呱哒呱哒地响。有好几个骑马的人都在草地上那棵于枯的白杨树边等着他们。利斯特尼茨基中尉骑在一匹身躯细长、健美的骤马上,还有七个骑马的本村青年。
“从哪儿跑起?”中尉扶了扶夹界眼镜,欣赏着米吉卡的牡马胸部强壮的筋肉,问米吉卡。
“从这棵白杨树到皇家池塘。”
“这个皇家池塘在哪儿?”中尉眯缝起近视眼问道。
“喏,就在那边,大人,树林子旁边。”
马都排好了队。中尉把鞭子举到脑袋顶上。他的一边肩膀上的肩章高高地耸了起来。
“我喊到‘三’——就放马,好吗?一,二……三!”
中尉第一个冲了出去,一只手按着制帽,俯在鞍头,霎时,他就跑到其余的人前头去了。米吉卡站在马镫上,神情慌张,脸色苍白;葛利高里懒洋洋的,好久才把举到脑袋顶的鞭子打在马屁股上。
从白杨树到皇家池塘有三俄里路。半路上,米吉卡的牡马身于挺得像箭一样直,追上了中尉的小骡马。葛利高里懒洋洋地跑着,他从一开始就落在后面,骑在马上小跑着,好奇地注视着跑远的、已经七零八落的骑士队伍。
在皇家池塘旁边,有一个春水冲积成的土丘。那像驼峰似的、黄色的土丘顶上生着一些枯萎的、尖叶子的蛇葱。葛利高里眼看着中尉和米吉卡都一下于就跃上土丘,而且飞驰到那边去了,其余的人也都跟在他们后头一个一个地滑了过去。当葛利高里跑到池边的时候,那些大汗淋漓的马已经站在一起,下了马的小伙子们围住了中尉。米吉卡露出了抑制着的喜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可是中尉的态度,却使葛利高里纳闷,他竟一点也不感到惭愧:靠在一棵树上,抽着纸烟,用小手指头指着自己那匹好像刚洗过似的小骤马说道:“我已经骑着它跑了一百五十俄里路。昨天才从车站赶到这里。如果它休息好了的话——科尔舒诺夫,你就不会追过我啦。”
“可能,”米吉卡宽宏大量地说道。
“全区再也没有比他的牡马跑得更快的啦,”一个最后跑到、满脸雀斑的小伙子羡慕地说。
“是匹好马,”米吉卡由于刚才过分激动,所以现在手还在哆嗦,他拍了拍牡马的脖子,呆呆地笑着,看了看葛利高里。
他们俩离开了众人,顺着山坡,没走村内的街道,往回骑去。中尉冷淡地跟他们道了别,把两个手指头向帽檐上一伸,就转过脸去。
已经快要走到通向自家院子的胡同口的时候,葛利高里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阿克西妮亚。她一面走着,一面低头剥着一根小树枝;一见葛利什卡,就把头低得更厉害。
“你害什么臊呀,难道我们是光着屁股吗?”米吉卡喊道,又挤了挤眼睛:“我的小宝贝,唉,苦命的小娘子呀!”
葛利高里朝前望着,等快要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突然把慢慢走着的骤马抽了一鞭子。骡马后腿蹲了下去,——向上一踢,溅了阿克西妮亚一身烂泥。
“咦,咦,咦,恶魔!”
葛利高里掉转马头,让激怒的马朝阿克西妮亚冲去,责问道:“为什么你见面不问好?”
“不配。”
“就因为这个才给你溅点泥——别那么神气!”
“让开!”阿克西妮亚喊道,两只手在马脸前面挥动着。“你为什么叫马来踩我?”
“这不是马,是骡马。”
“反正一样,你给我让开!”
“你为什么生气,阿克秀特卡?是为前几天的事儿?
葛利高里朝她的眼睛看了看。阿克西妮亚想要说什么,但是她那乌黑的眼角上突然挂上了泪珠;嘴唇可怜地哆嗦着。她痉挛地吞下眼泪,悄悄地说道:“别缠我,葛利高里……我没有生气,我……”她没有说完就走开了……迷惑不解的葛利高里在大门口追上了米吉卡。
“晚上去游戏场吗?”米吉卡问。
“不去。
“怎么啦?她叫你去过夜?”
葛利高里用手掌擦了擦脑门,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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