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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似水淡如烟 蔡莉莉的故事(第1页)

加国故友

1990年4月,美国的北方还是很冷的,下午太阳西斜寒风骤起,街上行人有的缩着脖子耸着肩一路小跑,有的戴上了毛线帽。幸亏方慈和麦琪他俩也早有准备,都带了风衣,才不至于显得过于狼狈。先把行李放到房间后,便上街去找地方吃晚饭。镇子很小,饭馆的选择性也不大,一条街从南头走到北头也没一家看上眼,拐回头回到旅馆门口,坐进了隔壁的一家中国餐馆。方慈点的还是老一套:糖醋肉,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中国菜。麦琪老是用“鸭子不换饭,换饭不下蛋”这句从老爸老妈那儿学来的方言来调侃他,不过方慈说这回他“换饭”了,他没有要“糖醋猪肉”而是鸡肉。麦琪本想点个红烧大虾,在家很少做鱼虾,因为方慈不怎么喜欢吃,嫌麻烦还怕有腥味,倒也替麦琪省钱。西方人家里不会炒菜,也没闻惯热油炝锅的油烟味,所以麦琪这边一开火炒菜,方慈那边立马从书房里冲出,门户大开。所以麦琪只有到饭馆吃饭的时候能尝点鱼虾。再顺着菜谱往下看,一个“梅菜扣肉”吸引了麦琪的眼球,突然很想尝尝这道北方人不大会做的菜,在家时老妈就没做过。美国的中餐馆菜谱上的菜名有的看上去挺“中国式”的,其实早已西洋化了,看着菜谱点的菜,端上来再看,可能和你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光模样不同,味道也各异。有一次,麦琪在自家附近新开张的中餐馆点了一个“回锅肉”,心里还一个劲地琢磨,来美国这几年了还没怎么沾过肥肉,这回咱也开开戒呗。哪知菜端上来一看,原来是瘦肉丝炒芦笋。

不过,这回的“梅菜扣肉”还真不错,挺有点正宗的味道。这种菜在美国怕也只有中国人才敢吃,美国人见了肥肉就害怕,连方慈这样的“吃猪肉族”匈奴后代,见到那红红的红烧肉肥肉膘也一个劲地摇头,坚决不肯尝上一口(太替他感到遗憾了!)。大概也是因为西方人不敢吃,这道梅菜扣肉才能得以保持“行不变色”,入乡没有随俗。

美国人大多都喜欢吃中餐,唯一使他们感到不足的是,可能就是中餐馆里不供应甜食和咖啡,而这些都是他们喜欢的,尤其是把甜食作为最后一道“菜”。麦琪在家做饭从不加甜食,方慈倒也没提过什么意见,虽然他很喜欢吃蛋糕之类的甜食,只有在家里来非华裔客人时才会在最后上甜食或冰激凌。但咖啡是管够的,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煮咖啡,方慈离了它一整天都没精神,连眼睛也难以睁开。而麦琪平时在家喝的是绿茶或茉莉花茶,但如遇家里来了美国客人,麦琪一般不以茶招待,主要是很怕看到他们往麦琪从中国买来的上好的黄山毛峰或碧螺春里放糖或牛奶,虽不入自己的口,看着心里也难受。麦琪到美国人家里做客也大都要咖啡却谢绝喝茶,知道美国人把除了咖啡、汽水和果汁之外的饮料都可能会统称为“茶”。这是麦琪的经验之谈,初来乍到时上过当,要了茶后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进退维谷”。这和美国人会把放了两只剥皮大虾和几根白菜帮子的一碗稀溜溜、烂乎乎的煮面条里称之为“虾炒面”一样,味道变了不说,连通俗易懂的汉语单词也变了味。但说来也怪,象这样的“虾炒面”保管让你吃了一回不会再要第二次,而终因老美喜欢吃它才得以在美国生存繁衍,几乎没有哪个中餐馆的食谱里没有它的。

这次来加拿大不是纯粹的旅游,方慈是来进行公务的,麦琪是陪同家属。1987年至1991年间,方慈受邀出任联邦政府内政部“公墓园林管理司”组建成立的顾问理事会理事,是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活计,除了开会时的花销全报之外,没有任何金钱方面的报酬。当初成立这个理事会的目的,是在内政部部长对有关各历史重地是否符合被列为国家级历史保护对象的条件进行审核和认可之前,理事会向其提出建议和推荐,并对保护重点所需的修缮和管理做出具体的措施安排。理事会成员共有十二个人,每年在春秋两季各开一次全体会议,会议内容主要包括:对哪些遗址应被列为国家重点历史保护项目进行讨论和商定;对地方公墓园林管理局呈报上来的推荐名单进行审核;若哪些地方需要做出进一步调查工作以及工作将由谁来主持进行;最后要将通过的议案向内政部长做出汇报和呈请签字批准。

1990年春季的董事会会址选在美国最西北角的城市西雅图,日程安排中的最后一项活动是在会后去加拿大旅游。两天的会议结束后,理事们便马上向加拿大国界线方向靠近,到离边境线只有两英里路的一个小镇上的旅馆过夜,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乘摆渡过海湾

从美国到加拿大就好比是美国人去自己家里的后院,在边境上只查看一下驾驶执照就行了,根本用不着护照,更不用签证。这次麦琪排除万难跟着来加拿大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见一位他们共同的中国朋友金鑫培。他比麦琪早两年出国,在美国拿了博士学位后来加拿大工作,算起来他们也有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第二天吃过早餐,大家把行李从房间里提下来,分别装进俄立和爱德华的车后厢里。这二位先生的家离西雅图不太远,开车来开会也是为了去加拿大行走方便,当然也为随行的老婆省了车票钱。来自佛州的富商理查德和弗吉尼亚州的法官威廉又各自租了一辆车,连人带行李刚好把四辆车塞得满满当当。方慈、戴威(内政部的一位秘书)还有麦琪坐进俄立的车,在前面开路,车队相互尾随着,径直开到与加拿大隔海相望的岸口。先将车开进最下层的运车舱停泊,再上来到甲板一层的船舱内,观看一路上的海景,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对岸。带车过去的人先下到最底层坐进自己的车里,等船一靠岸便一辆接一辆地鱼贯而出,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三拐两拐,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上到了维多利亚市的大街上。麦琪和方慈向车外四处张望,因为这就是他们和小金约好碰面的地方。麦琪一眼看到前面不远的十字路口处站着一个穿大红风衣的人等着过马路,身边似乎还站着一个女的,便把车窗摇下来,边挥手边大声喊。那个穿红色风衣的人转过脸来,果然正是金鑫培。

俄立把车开到十字路口向右拐进二十来米远的博物馆门前停下,大家下车进馆参观,约好半个小时后在停车场汇合,便开始分头自由活动。小金这时也到了跟前,三人见面分外亲热。麦琪见他只身一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周围看了看。小金看出了麦琪内心的疑惑,便用汉语笑着对麦琪说:“我现在是个快乐的单身汉。”麦琪不觉一楞,刚想发问,这时俄立走了过来,麦琪把小金介绍了一下,话题便岔开了。

参观完了博物馆,下一个项目是吃中饭,小金随着麦琪挤进了俄立的车。饭店就定在离博物馆不远的皇家大酒店,麦琪挑了一张靠窗边的桌子坐下来,俄立和方慈面对面坐着谈天说地,麦琪和小金相对而坐,只说汉语,从见面到分手,他们聊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主要是小金说麦琪听。小金在婚姻上的悲欢离合,在麦琪听来犹如做了一场恶梦。

唏嘘往事

小金刚离婚不久的妻子就是蔡莉莉,当年和麦琪一起是那“18棵青松”中的一分子。本来小金和蔡莉莉两人因为不同班而根本没有进一步相识的可能,就因为那一年来了个“美国人汉语短期学习班”,小金、蔡莉莉和麦琪一共18名同学,通过激烈的竞争当上了“辅导员”,一对一地帮助美国人学习汉语。方慈是当年那个汉语学习班中的一员,小金就是专门陪同方慈的辅导员。麦琪和蔡莉莉各自陪同了一个美国女学员,他们这三对组合碰巧都分在了同一个班里,个把月的时间里几乎天天见面并在一起活动,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四年大学生活里,麦琪和蔡莉莉同住在一幢宿舍楼,麦琪的宿舍与蔡莉莉的相隔两个门,中间还隔了个公共洗手间。蔡莉莉所在班的班长和麦琪宿舍里的一个同学是老乡,没事经常跑过来闲聊。后来小金出国办手续以及和蔡莉莉之间的关系,自然就成了聊天中的热门话题,麦琪就是从她们那里听到不少关于蔡莉莉的故事。不过麦琪在汉语学习班的那段活动中,也与蔡莉莉有过一段近距离的交往。蔡莉莉陪同的是美国学习班的领队夫人露丝,就坐在麦琪后面。从日常活动的接触中,麦琪感觉到蔡莉莉的心胸比较狭窄,待人接物小气,特别是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说出的话总带着一股怨天尤人的情绪。从她的嘴里,麦琪了解到她父母原来都是北方人,但一直在南方工作,所以蔡莉莉是在南方出生的。后来因父母工作太忙,照顾不过来她和妹妹两个孩子,她便被寄养在北方乡下的外祖母家中,直到上中学时才被父母接回。因此,蔡莉莉与父母在情感上总隔着一层,老觉得父母对她不亲,甚至迁怒于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每到放假时,蔡莉莉不像其他大多数同学那样急着往家赶,要么自娱自乐去旅游,要么就一个人呆在学校里。也许是童年时的生活经历给她的心理上带来了不平衡,在性情上显得有点孤僻和倔强。

而小金是十足的山东人脾性,憨厚朴实的性格中带有一丝男人中不太多见的细心和柔腻,这也是麦琪在汉语学习班的活动中从他和方慈的相处中观察到的,后来他的同班女同学果然也是这样评论他。小金与蔡莉莉二人无论是在性格还是在品行上,应该说是格格不入的,小金之所以找上了她,主要是因为学习班的男辅导员有一次在一起聊天,议论女辅导员中谁的长相最好看,有人说蔡莉莉长得好,然后其他人就跟着起哄,说小金你不是还没女朋友吗,上啊!打那以后,小金真的开始主动与蔡莉莉接近,可她当时根本就没把小金看在眼里,嫌他个子长得矮。只是快到毕业时,见小金的出国申请批下来了,蔡莉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与小金正式确定了关系。

在当时的那个年月里,大学生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记得蔡莉莉班上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偷偷谈恋爱被系领导发觉后,那个男生就被调到麦琪所在的那个班上了。虽然这样的“分居”决定并不能中断他们的感情继续发展,但对于领导看来,两个恋人在同一个班级肯定是会影响到学习的。小金和蔡莉莉的事一开始自然也做的比较隐蔽,直到大四下学期麦琪才听说,对小金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小金啊,你对女人了解得太少啦,再说,找老婆哪能只凭长相呢!这“不是一家人”的俩人走进一家门后,蔡莉莉心情不愉快的时候肯定会拿小金当出气筒,而当她高兴时充其量他也就是个“气管炎”,总之这辈子不会再有翻身之日了。

不过,这个感觉也只能在自家心里想想,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再说,麦琪对他们二人并没有过深的交往,了解也未必全面,麦琪心里想的也许只不过是自己的直觉而已。当时大家都忙着毕业分配,在麦琪得知他们已经立下海誓山盟之时,小金已经离开了中国,和蔡莉莉在名义上已成为合法夫妻了。分配工作后大家各奔东西,也没听谁说过蔡莉莉去了哪里。后来小金在芝加哥见到方慈后给麦琪来过一次信,麦琪才知道蔡莉莉分配到一个航空公司里教英语,当时他正在为她办理出国手续。小金在国内获得的学士文凭没有得到美国大学的认可,所以他到了美国后又重新读了一个学士学位,然后又在美国南部的佛罗里达州去读硕士,专业是电脑工程学。麦琪到美国后不久正赶上小金毕业,从南方开车北上,顺路来宾州探望方慈和麦琪。

蔡莉莉在麦琪出国的两年前来到美国,只上了一学期的课就退下来再也不肯上了。这次来麦琪家,见麦琪正在读硕士,便自我解嘲地说,如果小金和她自己同时都上学的话,经济负担太重,所以就先支持小金上了再说。麦琪知道小金读硕士有全额奖学金,否则也不会从最北边的芝加哥跑到最南面的佛罗里达州去上学,说两个人同时上学负担重其实是有点言过其词,说穿了也就是她嫌上学太苦罢了。这两年蔡莉莉就一直在中餐馆打工,餐馆一般在上午十点以后才开门,所以养成了个睡懒觉的习惯,小金的早餐她是从来不闻不问的。麦琪不好意思问他们这些个私事,只是在闲聊的时候,小金听到麦琪问他们早餐喜欢吃什么,就说他们家什么时候饿了就煮饭吃,不分早晚,对早中晚三餐之间的区别没有概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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