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上海从来没有过那么多雨,战场上一片汪洋,战壕里的水积了尺来深,士兵们的腿脚都泡在水中。到处是死去弟兄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后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惨白色。活着的人也有着同样惨白的脸色,为了尽量少消耗热量,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挪动。温牧扬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从指挥棚走出来后,他补位了一名牺牲机枪手的位置,紧握的枪对准壕沟那边,只要日本人人露头便猛扫过去。十月底,日军统帅部抽调独立山炮团、野战重炮旅、步兵团等部队共约12万人,组成第10军。他们由舰队护送登陆,包抄中国军队防线后方。温牧扬苦守月余等着增援的消息。
“少将军,少将军,命令来了!”通讯兵声音嘶哑的从指挥棚里冲了出来。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呼啸过来落在战壕里。刚准备起身的温牧扬被气浪掀翻在地,血从钢盔下流了出来,流进了眼睛里。通讯兵看到温牧扬的脸,惊慌地说:“少将军,你受伤了!”温牧扬抬手擦了一把血,努力睁眼看清楚前方大吼着说:“别废话,快说!”通讯兵嗫嚅着说:“上峰要求我们撤到苏州嘉兴以西。”温牧扬盯着通讯兵的脸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对方的话,突然他怒极而笑,拿着冲锋枪对对面阵地一阵狂扫,“老子的人都打光了,龟孙子们撤去吧!”更大的冷雨倾泻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
……
空中轰炸从八月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充满着硝烟味和血腥味。在黄浦江下游,从江面上漂下来的尸体被桥墩和芦苇拦住,成群结队的鱼围绕着尸体啃食。政府在一周前开始发布通知,要上海市民疏散出境。一开始说的是一个月内,紧接变成十日、两日。一个接一个消息让人猝不及防。
深夜,桂军某部临时的作战指挥室里,一名年轻军官仰面坐在办公桌前假寐。穿长筒军靴,架在办公桌上的两条腿格外笔直修长;腰间挂着手枪的武装皮带扣得一丝不苟,凸显出薄呢军服下完美的倒三角型身材;眉骨高耸、鼻梁挺拔、薄薄的上唇棱角分明,整张脸如刀凿斧刻的雕塑一般,透着清冷和傲气,唯独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泄露出一丝温柔。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就在铃声刚刚响起的一刹那,青年军官已经如闪电般睁开眼睛并拿起话筒。这名军官就是温牧扬,洗去战场的尘土硝烟,整肃军装的他英气逼人。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片刻后温牧扬沉声说到:“好,我马上安排。”说完挂掉电话快步走出房间,大喊一声“来人”。黑暗中迅速有人回复“有”,然后响起了细碎、有规律的跑步声。
天蒙蒙亮,政府限八小时内疏散出境的通知刚刚到达,震耳欲聋的炮声就传来了。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成群结队的溃兵蜂拥进城。抢劫从商铺开始,继而发展到民宅中。为了掩盖抢劫后的罪行,有人开始放火。谁也顾不上救火,火势于是蔓延开去,□□、杀戮,悲惨的呼号此起彼伏,大街上横尸累累,仿佛人间地狱。
两辆载重卡车呼啸着在混乱的大街上疾驰而过,一直开到四行仓库所在的那条街口停住。车一停,两个穿西服的青年从司机仓跳下,其中穿深色西服的是温牧扬,另外一个穿条纹西服的身形略矮,看起来年纪较长。几十号穿便服的人也同时从车厢中跳下,这群人虽然从衣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征,但动作迅速,身手敏捷,拿的都是机枪、手榴弹等重型武器,明显训练有素,不是普通人。
银行仓库的大门内跑出一个溃兵,肩上扛着一只铁箱,未等跑出大门便中枪倒地。从门里和街头同时有人朝铁箱扑过去,然而也都尚未靠近便纷纷倒下。穿条纹西服的青年向众人交代了几句后,队伍迅速自动分成几队。温牧扬带领大队冲进仓库,一队人守住大门,防止后来势力进入。穿条纹西服的青年鸣枪向前冲了几步后慢了下来,始终保持在人群中的核心安全位置。
库内有一些残兵流寇在争抢财物互相厮杀,这群人进去后一通扫射迅速解决问题。条纹西服的青年带领众人来到地下室的金库。这里有坚固的铁门,门上明暗两重锁,留下许多撬、砸、甚至枪弹射击的痕迹,但丝毫没能损伤它的坚固。条纹西服的青年掏出一串钥匙,轻松的打开了金库大门,显然是有备而来。金库里成箱的金条、银元,条纹西服的青年抓起一把把金条欣喜若狂。片刻他感觉到异常清醒过来,周围的人一个个面容整肃,持枪等待温牧扬的指令。条纹西服青年讪笑着对温牧扬说:老弟,一切听你安排。温牧扬一挥手说,“搬!”手下的人扛起铁箱走出地库,集合了门口警戒的人,一行人跳上卡车绝尘而去。
不多久后,温牧扬和条纹西服的青年说笑着走进桂军临时指挥部。指挥部里一派慌乱景象,电话铃声大作,有人气急败坏大声的“喂喂喂”;士兵们拿着文件资料分拣销毁;军官们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走动。一个副官迎上来对温牧扬说:少将军,军长让您现在过去。温牧扬对条纹西服青年说:“李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条纹西服青年忙表示请他自便。
副官口中的军长是温牧扬的伯父温定远。温家祖上历任两广总督、广西都督,列土封疆,雄霸一方。不过如今温家已经大不如以前,一是国民政府早已完成了全国统一,二来桂系中新势力不断崛起,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温家人丁单薄。温家祖上曾一母六子,极其兴旺,到现在只剩温牧扬一根独苗。温定远有两个弟弟,一个战死一个早逝,温定远虽有好几房姨太太,但也只生得三个女儿。有好事者嚼舌根,说温家杀戮过重,若不再积德行善就会要绝后。
温牧扬走进指挥室时看到师长戴汐海正气冲冲的离去。戴汐海是一员虎将且资历颇老,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北伐初期就已晋级为将,奈何不太会揣摩上峰心意,甚至在蒋主席提出攘外必先安内时,还请求把攘外和安内先后顺序颠倒一下,当时差点丧命。后来因为抗日必须启用抗日派将领,他才得以复职。看到戴汐海的神情,温牧扬心里明白了几分,走进指挥室径直在椅子上坐下,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对温定远说道:“怎么,又要战略转移吗?”
温定远一时语塞:“你!”随后悻悻地说“军人以服从军命为天职。”
温牧扬冷笑着说:“好一个以服从军命为天职,中国不亡在你们这帮人手中才怪。”
温定远脸上挂不住,“放肆,我问你,你刚才跟李立仁干什么去了?”
温牧扬若无其事的回答:“抢银行,抢了两车金条银元。”
温定远大怒:“身为党国的军人,怎么可如此行径,抢银行是要掉脑袋的。”
温牧扬不以为意,道:“如此行径的人少吗?我只不过少饶了几个圈直接下手而已,而且我不拿是要便宜日本人吗?”
温定远道:“你难道不知道李立仁是什么人?这些天来他一直跟着我们转,说不定就是为了寻个差错好把你我,把温家彻底扳倒。”
温牧扬道:“我带来的一个师全部拼光了,我们这样的杂牌军,老蒋巴不得自生自灭根本不会管,我要自己不想办法直接就倒了,还用得着别人来扳吗?我们跟李家并无世仇,李立仁做什么最终也是为了钱,我现在直接给他不更好吗?
温定远道:“你自己要想什么办法?拿着抢银行的钱去招兵买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抢银行了吗?”
温牧扬道:“我今天就把残部带回去,不出几年一定把队伍再建起来。余下的事情您帮我料理一下吧。
温定远道:“你现在把残部带回去,番号就会取消,军委会也不会再供给军需。可只要你接受改编,是有前途的。”
温牧扬冷笑道:“接受改编是做光杆司令还是继续给人当炮灰?当初蒋某人也不过拥兵六个师,我如今虽不能取而代之,但恢复祖业,护佑一方未必不可以。”
有副官在门外喊报告,等着开拔的命令,温牧扬也就走了出来。他那一师剩下的人已经下令回师,现在要考虑如何应对李立仁,也就是刚才那个条纹西服的青年。李立仁曾是温牧扬军官训练营的同学,两家父辈、祖辈都有渊源。袁世凯办保定军校时,温牧扬的祖父温邦彦就是李立仁父亲李元长的教官。虽如此,但两人并无深交,而且如今李元长是广西省主席,要想雄踞西南,无异从李家虎口夺食。
找到在会议室等待的李立仁,温牧扬告诉他两车东西已经让卫士排运回温府去。为避人耳目,温牧扬打算先和李立仁一起去省城,待风声稍过再邀请李立仁一起去温府平分金银。李立仁口头当然推辞一番,只说理应去温府给老太爷、太夫人请安。两人彼此心知肚明打了个哈哈,商议好带上几个侍卫马上出发。
几小时后,(1937年11月11日)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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