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落窗棂,晚风摇梧桐。
房中烛火翕动,三人同屋,却是长久的静谧。
文昭靠着椅背默然良久,总算舍得站起身来,转眸回望夜色:
“某厌恶旁人拒绝自己的好意,不论缘由。是否有些蛮横?但某生来如此,作风难改。给你半刻改口,否则,外头那侍女动辄打人的手不必留了。”
“我对你一无所知,为何要接你的好意?我虽孤女,却已十岁有三,快要成人了,何须倚仗?”
云葳听得她出言威胁,一时热血上头。
文昭哂笑一声:“你这孤女不简单,能有数位功夫过人的忠仆,腰杆很硬气。让他们与某的下属较量一番?你若赢了,便放你自在逍遥。”
闻言,云葳的指尖捏上了裙摆,身上冷战涟涟,不知这人查到了自己背后多少人马。
她临危受命接过一摊子人和事,自己都还没理清,如今当真是怕了。
文昭眼下临深履薄,必须事事小心。
对眼前人,她虽存猜疑,心下也有些好感。
能在她的言语威胁下处之泰然,守口如瓶的,禁中也少之又少,何况是个半大孩子呢?
半刻时光倏忽,云葳生平第一次感知光阴飞逝不待人。
眼见文昭当真要大踏步出去吩咐,她眼疾手快的窜到门前拦阻:
“凡事好商量。您问我许多,给个身份可否?即便要跟您走,也得确信您不是人伢子或采花贼。”
文昭嘴角的抽搐清晰可辨,她很想给这口无遮拦的小屁孩一脚。
自临世起,身边人毕恭毕敬,没有哪个敢当她是“采花贼”!
若有如此相貌周正,玉容冰肌的采花贼,估计早已名噪江湖了。
忍住心头不悦,文昭眸光一转,淡然道:
“我名孟晓,是襄州富商,家财万贯,绝非虚言。你到底应不应?”
文昭小字孟晓,封地襄州,皇家子嗣自是不愁衣食,殷实富足,这话算不得假。
云葳心有狐疑,可文昭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撒谎的。她到襄州只一载,有无这号富商她实不知情。
但文昭方才明明点了自家师傅“瑶清真人”的名号,富商怎会知晓她避世隐居,断与商人无涉的师傅呢?
这其中定有猫腻…
“若不应,桃枝和我能全身而退吗?”云葳被人捏住了软肋,语气有些无奈。
“不应…”文昭做苦思模样,微俯下身子与人对视:
“你若在某耗尽耐性之前,把欺瞒的老实交待,或也可以。”
云葳的杏眼转了两圈,眨巴着羽睫道:
“搭便车回乡求之不得,但青山观主放人我才能走,我身何处不由己做主。”
她才不会告诉文昭,青山观主是师傅生前好友,自是听她的。
先假意应承,到了襄州再跑不迟。要她竹筒倒豆子,把老底说穿,门儿都没有。
文昭见人宁愿把自己卖了也不肯说实话,觉得这小东西愈发有意思了。
她的心神再度升腾起一股较量的好奇,誓要与这半大丫头周旋一二。
毕竟她愈发笃定,这撞上来的小女冠,和自己本要找的人,牵涉匪浅。
“甚好,明早出发。此处只两张床,还有病人在,只好委屈你去外头的小马车将就一晚。”
文昭踱去床榻,语气中无有半分歉疚,霸占别人的房子,好似理所当然。
云葳不断地在心底默念:救人一命实乃好生之德,以此来压制心中对昨日行为萌生出的汹涌悔意,咬牙走出了房门,与秋宁要人:
“给桃枝松绑,我带她去马车睡。”
秋宁见人毫发无伤的从文昭的虎爪下出来,毫不犹豫地割断了桃枝手上的绳索,将人还了回去。
扶着桃枝走去马车时,云葳看向马夫的眸光如飞刀般凛然:“走,别再让我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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