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约半年前,我在西南一场志愿活动中被地震时滚落的山石砸死了。牛头马面强行和我握手,说了一句「从此大家就是同事了」,然后就把一个白帽子扣在了我头上,督促我去办理入职手续。
工作档案上是我一脸茫然的证件照,我这才发现白帽子上边写的是「一见生财」。
马面阿乞对我解释,说判官大人看重我生前的学历和常参加志愿活动的善行,所以特招我做阴曹地府的白无常了。我的顶头上司,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无常谢必安。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引渡世人往彼岸、去来生,少些孤魂野鬼游荡人间,也是好事。可我没想到我会被安排到无人区来,方圆几十公里只能看见一个洛桑江措。
而这个来卓乃湖保护站做志愿者的年轻男人,甚至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以前总看到恍如隔世这个词,可现在前尘往事再想起,对我而言真的就是隔世了。
【一】
我第一次跟着洛桑江措去巡湖的时候,1995年9月的可可西里天惨云高。前一年的年初索南达杰在无人区被盗猎者枪杀了,他是野牦牛队的队长,第一个藏羚羊保护组织的发起者。
那之后卓乃湖这边才有了保护站——洛桑江措亲手支起的一个简陋的小帐篷,就和他此时驾驶着的北京吉普一样,从高空俯瞰,比蚂蚁还要脆弱渺小。
卓乃湖是每年6月至7月藏羚羊集中产仔的主要地区,洛桑江措时常一守就是好几天,为了救下一些被野兽叼走的小羊。按理说最迟8月母羊也就带着小羊返回原栖息地了,但洛桑江措还是不放心,现已是9月也常来巡湖。
他怕小羊闻到异味会受惊,就把烟卷都锁起来放在车座底下。我还真想不到会有男人通过这种方式戒烟的。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车停在离湖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步行走过去,以免惊扰到在卓乃湖周边的动物们。难得是个没什么风的晴天,洛桑江措哼唱起一首藏语歌,笑起来看着憨憨傻傻的。
我听不懂,只是觉得他黢黑的脸和这不成调的老烟嗓,倒是很配这方亘古不变的沧桑天地。
「大雪快来了,也不该再有母羊来产仔了。」他说着,远远只看见零星的几只野狐和野驴在奔跑。
于是他回去发动了车子,沿湖又向更深处的雪山开了一段。巡湖变成了巡山我是没想到的,好在天气一直很好,不大可能发生危险。
在这个地方,人命是最轻的了。轻过一两清风,轻过一抔白雪,甚至轻过一株杂草。
原本洛桑江措已经决定折返了,刚要调头,突然发现之前视线盲区的一个小山包后有东西。远看像半截树枝,但这地方放眼望到天边也是没有树的。
我跟着他跳下车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把炸了膛的枪。地上还有几条车辙印,延伸进卓乃湖后边的高山里。
洛桑江措凝望着眼前的雪山,回车里拿出一支烟,一边吸一边思考。我们都在想九月的可可西里究竟会不会遇上太恶劣的天气。
可要是担心受伤不跟上去查探一下,把更多有用的消息报上去,刚过母羊产仔的时期,很容易放任一场大规模的猎杀。所以洛桑江措最后大口抽完那支烟,使劲踩几脚确保地上没有火星子,就转身上了车,向雪山深处追去。
虽然每年来卓乃湖产仔的藏羚羊有上千只,但基本都来自于三个地方:青海三江源、西藏羌塘和新疆阿尔金山。洛桑江措只需要知道那群人的大概方向就可以回去上报了。
事故是在回程的路上发生的。我们时刻看着天色估测着天气,却遗漏了有可能发生的地震。十分明显的震感晃得本就破旧的吉普车险些侧翻,洛桑江措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根本不敢回头看。
可他的车子最终还是被地震引发的雪崩埋起来了。我在旁边万分焦心地等待,可在这个人命比杂草还要脆弱的地方,生还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我原本以为他可能会很快会死亡,没想到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他竟然扒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右手来。
可也仅仅露出了这一只手。他中指处先被铅笔磨出了茧子,后又被枪杆磨出了茧子。
我始终不太明白,这个原本在小镇里好好当语文老师的人,为什么要拿起枪来到这可可西里的无人区。
为什么这个笑容比昆仑山尖上的太阳都要温暖的大男孩,要这样孤单地死在茫茫荒原上。沙飞石走,没有一只活物知道他的名字。
于是我当即便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我在他即将离魂的一刻,拿出了我的勾魂索将他的魂魄与肉身绑在了一起。这样路过的阴曹鬼差就不能分辨他是人是鬼了。
缚魂的一刹那他看见了我,他的神情有些诧异,紧接着是疑惑。回魂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满眼不可思议地问我:「白昙?」
我没想到他依然记得我的长相,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大概想不到,我死后竟然做了阴曹地府的一个白无常。
【二】
洛桑江措在被索朗队长救起之后的第三天完全清醒过来,他发了低烧,好在身体很好,硬是挺了下来。不冻泉保护站的阿旺过来照顾他,现在见他清醒了就要回去了。
送别阿旺时他多问了一句:「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个头大概这么高。」
他在他鼻子的位置比划,形容了小半天我的模样。阿旺过来捶了下他肩头,笑着骂他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那种大城市里的姑娘。
目送着阿旺的车子离开,洛桑江措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是呀」,然后就去照看他这两个月救下的五只小羊了。
虽然自索南达杰死后,政府批了物资和人手组建起正式的保护队伍,可总还是不够的。洛桑江措把羊奶粉全部留给了小羊,但也顶多再喂他们一个月了。
他抱着一只小羊坐在太阳底下,望着远处的雪山与流云,又开始喃喃自语:「虽然现在我养着你们度过最难的日子,但并不能养你们一辈子。如果下一趟来的人不能接你们去格尔木市里养,那我得赶冬天把你们放走,以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洛桑江措偏过头将脸靠在小羊的额头上,他的卷发在风中飘动,我不知道他长长的叹息里包含了多少无能为力的自责。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全能男神:他们都不按套路出牌 豆坊梦魇:客人,能否借皮一用? 最香不过回头草:久别重逢,不胜欢喜 乱世有佳人 陪你过春秋:全糖恋爱我来啦! 怀罪之人:伪善骗不过自己,恶人自有天收 是非与曲直:8 大全民热议案件的法理学思考 甜到上头:遇见你那瞬间像极了爱情 鲛在水中央(孙频新作,阎连科、韩少功、苏童推荐) 看见悲哀:边缘人物的犯罪手记 失恋记忆碎片:皇冠没掉,输了爱情 身份曝光后,丈母娘吓跪了 请和鬼畜的我谈个恋爱 反派不好惹:重生后我只想当女帝 第二学位值得读吗:让本科生也能逆袭的「二学位」择校与备考技巧 商业电影学习体系:开发与策划 直接点:年轻人的新说话艺术 灵异法医: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案件 储殷:2021 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热恋前规则:笨蛋,再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