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霖,没有止歇的意思。
夏青做马夫打扮,头戴一顶遮挡面容的斗笠,坐在车辕一侧,抬目望着前方不远坐落在雨幕中的军营,内心止不住焦灼。
他们出了上京,一路北行,出平城不久,眼看着北郡在望,大公子却突然停下,吩咐随行两名将领继续押送粮草北上,而他自己,则换车转道往西北,接着绕行青羊谷,来到了青州。
为掩人耳目,躲避各方监视,随行只有夏青一人。
不得不说,初闻大公子吩咐时,夏青十分震惊。谁不知道,青羊谷是大公子伤痛之地,也是整个北境军伤痛之地,他以为大公子此生都不会踏足那里。
然大公子在军中一向深孚众望,一言九鼎,他不敢违命,只能遵从。
这一路自然不会太平,好在夏青骁勇,又有谢瑛运筹指点,顺利通过了盘查和几支流民匪寇的侵扰。夏青一直以为,谢瑛的目的地应是西京,毕竟,他们那个混账世子正在那里举旗造反,大公子冒险来到此地,多半是为了劝世子及时回头是岸,免得越陷越深,累及谢家和王爷,却不料,谢瑛停在了青州。
接着便命他打听定南侯裴北辰驻军之地。
夏青再一次陷入诧异与震惊。
裴北辰是何人?当年青羊谷惨案,裴氏见死不救,便是祸首之一,且那裴北辰自当年两军比武败于大公子剑下,一直视大公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回在上京,更是借着酒器失窃一事当众为难大公子。
要不是大公子将计就计,借着殿中搜查功夫在偏殿里见了卫氏那个三公子,那厮无形中也算帮了他们大忙,那日之辱如何能教人忍下。
裴北辰是奉旨讨伐逆犯。
大公子日夜兼程来到青州,莫非是寄望此人能手下留情?
“恕末将多嘴,此人——”
夏青急开口。
谢瑛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淡淡一笑。
“放心,我心中有数,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
夏青自然无法违逆,于是,他们连夜赶来了这座驻军数量多达数万的军营外。
只是隔着辕门,夏青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震天杀气。裴北辰用兵之才和其在滇南的辉煌战绩,他在北郡早有耳闻,如今亲眼见识,才知传言不虚。
如此一来,夏青越发担心起他们今夜的处境。
大公子单刀赴会,万一对方起了歹念,面对这数万大军,他们可以说只有死路一条。
夜色莽莽,谢瑛隔着车帘,目光沉静望着前方,顷刻,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交与夏青,命他去叩门。
“大公子——”
“去吧。”
夏青只得依令。
裴北辰治军森严,他将玉佩奉上后,守门士兵虽目露警惕和明显犹疑,但依旧拿着东西迅速入内通报去了。
夏青便坐在车辕之畔,焦灼等待。
他自不知大公子为何要用那块玉佩当叩门物,但大公子既如此做,便自有道理。
谢瑛已下车,一身云白宽袍,外披玄色氅衣,沉静立在雨中,夏青却完全沉静不下去。大公子虽自称故人,未亮明身份,但既特意命他递上玉佩,显然,裴北辰多半可以凭玉佩识破一些信息。
此事其实有些怪,但夏青来不及深想。
因与玉佩内情相比,他更担心接下来裴北辰的反应与作为。裴北辰会如何做?直接拒绝会面,引兵来除去他们,还是同意会面,另设埋伏?他实想不明白,这种时候,大公子缘何要来见此人。
夏青警惕留意着营内动静,一手紧紧按在腰侧刀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危险状况。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古堡般壁垒森严的大营内终于有了动静,伴着一道在雨中闪烁的火光,有人大步走了出来。
来人大约品阶不低,辕门口士兵皆俯身行礼。
夏青紧绷着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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