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一直认为汉语是最奇妙的文字。譬如说,一个女孩子叫“果果”,你默念着她的名字时,嘴巴会自然地嘬成O形,仿佛含了一颗水果硬糖在里面,甜甜的,让人舍不得一口吞下去。
果果介绍自己时,KTV的包厢里正放着癫狂的音乐,罗子杰和刘国伟在音乐声中抽风地扭动着腰肢。吕浩蜷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手揽着自己的小姐,一手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朋友屠芳发短信汇报一切安好。
罗子杰走过来,大声地嚷道:“苏秦,你丫就是KTV‘三无’产品,别净在这儿瞎愣着,过来跟哥儿几个互动一下!”
果果忽闪着大眼睛问我:“什么‘三无’产品?”
我说:“就是没歌唱,没舞跳,没姑娘待见!”
果果笑笑,一把拉住我说:“走吧,咱们去让他们待见一下!”
那天,我们四个人绕着大上海逛了大大小小几十个KTV之后,最终选定了杨浦区国权路上一家名为“夜色灵怡”的娱乐会所作为根据地。一来,这里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就算醉得稀烂,也能被其他兄弟扛回宿舍;二来,吕浩和这里一个叫王琴的妈咪打得火热,每每打出“知识青年”的牌子都能博得青睐,获得理想的折扣。还有一点好处是罗子杰发现的,就是在这里的坐台小姐中,偶尔能遇到同校的学姐或学妹,一旦晚上搭上了线,下线后自由发展,没准儿还能继续擦出火花,深入交往。
那天去“灵怡”K歌的时候下起了细密的雨,我们到达时比平常稍稍晚了一点儿,王琴用熟稔的客套跟吕浩打得火热。
吕浩说:“琴姐,今晚兄弟几个热情很高,给阿拉整几个漂亮妹妹怎么样?”
王琴说:“没问题啊,今晚给你们介绍几个模特怎么样?”
吕浩乐得打夯机一样拼命点头,仿佛一脑袋要把这事夯死似的。
包厢里当然没有专业的模特,KTV基本上都是根据身高和容貌对小姐进行分类的。像“灵怡”这种,一米六五以上的叫模特,坐台时穿着清一色的旗袍制服;一米七以上、姿色上乘的叫“太妃”,穿着统一的晚礼服,身材高端,价格也高端,像我们这样用卖身钱来娱乐的“知青”群体是消费不起的;一米六五以下的统称小姐或者美女,没有制服,全部散装。说到底小姐消费跟卖苹果是一个道理,个儿大的往往更值钱,包装也更精美些。
果果跟在一排模特后面最后进来,穿着便装,身上淋得水湿。她没像其他小姐一样,嗷嗷待哺地站在那儿朝我们放电,而是随意地捋着淋湿的长发。雨水将她脸上的淡妆打湿,那样子优雅极了。
“怎么回事?”吕浩问王琴,“我们要的是模特,模特里还有便衣啊?”
王琴笑笑说:“就是便衣,她也是模特。刚刚赶来上班,没来得及换妆!”
罗子杰跑过来说:“给苏秦吧!我看这小子都看得愣神儿了!”
刘国伟把果果塞到我怀里,我对她说:“你要不等下换了制服去吧!”
果果扑哧一乐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值啊?”
我说:“不是,我看你的衣服全湿了,要是你有制服,就去换上吧!”
果果换了旗袍装回来时,包厢里已响起狂躁的音乐。她端起酒杯对我说:“先生,谢谢!你叫我果果吧!”然后她举起酒杯,向我的杯子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她的眼神明澈,眸子里闪烁着一种沁凉的光。
一年后的秋天,我跟果果在宁波的东钱湖漫步,夕阳照在湖水上,金鳞漾起的就是那样一种纯粹而沁凉的光。当时我正挽着她的手,悠然地吐着烟圈。她说:“要是那天你到得早一点儿,或者我再晚一点儿,我们可能就错过了。错过了,就永远地错过了!”
她的叹息声很浅,可是排在半空中的两个烟圈仿佛分明听见了,忽然断裂开来。
5
初遇果果那天夜里我破天荒地跳了舞,也唱了歌,当然是在果果的带动之下。果果的舞姿奔放,在音乐的起伏中挥洒自如,却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只顾搔首弄姿,摇头甩臀。她的舞蹈像一团燃烧的火苗,一种发自内心的欢笑,更像一场敬畏上苍的祈祷。
果果的歌也唱得很好,在原始的狂野中夹杂着浅浅的伤感。我和她合唱了一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初次见面就唱这样离别的歌总让我感觉不合时宜,可是果果表现得很投入,拉着我的手,载歌载舞,在音乐的狂流中,仿佛要羽化成蝶,御风飞扬。
音乐安静下来时,我对果果说:“你的歌舞都很厉害啊!”
“过奖了,音乐响起来我就不自觉地想合着节拍跳几下,让你见笑了!”果果回答。
我问:“你是哪里人?”
果果说:“云南澜沧,你听说过吗?”
我说:“嗯!你是少数民族吧?”
果果说:“嗯,是佤族!”
我说:“难怪刚才的伴唱那么精彩,原来那是你的民族歌曲!”
果果浅浅一笑,眼睛里划过一缕狡黠的柔媚,说道:“让你发现老底儿了!”
我说:“没事,我还是挺崇拜你的!汉语部分唱得很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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