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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节 面具之死（第1页）

（）

（一）

窗帘透出的微光搅乱了赵益德一夜混乱浮浅的梦境，起床往外一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已不见了。他走下楼，到二楼去换面具。第四套面具以花为主题。面具的底色统一是屋瓦一般的青灰色，陈真在上面用充满想象的笔触绘制了各种花卉，赵益德一看，竟然有些爱不释手，只能感叹陈真如何想来这些画面。第一幅画着鹅黄的蜡梅上白雪点缀，那枝梅花正好横开在面具的中部，犹如地图上宏伟的秦岭，将脸一分为二，上面是青灰色的虚空，下面是漆黑翻涌的大海；第二幅画的是春日水滨，樱花飘零，那条大河从左耳处流向右下颌，整幅画没有樱树出现，却见大河上方，眼睛所在之处，日光从遮天蔽日的花团中轻轻洒落；第三幅画的是深深庭院中，一株云霞般的海棠从鼻根出生长而出，弥漫笼罩了面具空洞的双眼；第四幅画，浓稠明亮的向日葵兴高采烈地挤满了整张面具四分之三的地方，高耸茂密的枝干淹没了人的眼睛，仿佛一团从脖子处向上剧烈燃烧的火焰；第五幅，一株疏淡的兰花在右脸上静静生长；第六幅，秋日的枯荷盖满了整张脸，有两只雪白的小鸟停在干枯的莲蓬上，天阴，有雨；第七幅，留白最多，只有嘴角处有一朵如血如火如心脏的石榴花，像是十六岁的少年黄昏夏日回家，在路上随意摘了一朵叼在嘴边……

赵益德左挑右选，最终取了一幅兰花的面具。兰与竹都是中国士大夫自古推崇作画的植物，其他的虽然也好，他嫌太过张扬艳丽了。下到一楼，辛城没有戴面具，在厨房里煮粥。两人相接，彼此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辛城端着粥上了楼，赵益德看锅里啥都没了，不禁埋怨现在的小孩没有眼力劲。他给自己泡了杯茶，拿了两个冷掉的白煮蛋，坐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今天连卫星信号都开始不稳定了，电视机常一下一下地花屏。

早上九点，大家也开始戴上新的面具相继下楼。

王夏戴着「海棠」，默默地点着在场的人头，三个男的，两个女的。那个女的戴着「枯荷」，和所有的男人保持着距离，那肯定不是文秀，毕竟她和辛城都是成双出现的，那就只有钱丽了，王夏如是想到。王夏又看了那女人几眼，干枯的荷叶爬满了她的脸，总觉得意兴阑珊，形容枯槁。

「这些面具，还怪好看的。」赵益德见众人都不开口讲话，自己就找了个话题开始聊。

「昨天晚上的事」，戴着「梅花」的何清风缓缓开口，「大家都知道了吧？」

赵益德心里咯噔一下，想要问又怕露馅，好在何清风马上说道：「不过昨天赵律师睡得特别好，可能不知道，小A被毒死了。」

赵益德心里刚刚升起来的恼怒被惊诧淹没了，他立刻想到昨晚躺在走廊里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何清风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的确和茂华脱不了干系，是因为茂华和小A起了争吵，小A才跑去书房的，可为什么偏偏是小A喝了那杯酒，放毒的人难道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连晚上茂华要去找小A都能算到？」

「不一定」，王夏说，「我觉得这件事和茂华没关系，茂华怎么会知道小A会跑到书房？」

赵益德推测道：「三楼那些房间，卫生间离小A的房间最远，其他房间的人可能睡着了听不见，李光凤的房间还放着尸体，她会跑到书房也并不奇怪。」

「我还是很难理解」，戴着「石榴花」的辛城说，「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三楼的人没能醒过来帮帮小A，她要是不下楼，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在场的人沉默了一会，赵益德开口说道：「这也不能怪别人，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

「说这些也晚了」，何清风说道，「以此为戒吧。」

王夏接着上面的话题说道：「如果我们把小A中毒当作一个意外，凶手可能另有所谋。你们记不记得，当时书桌上还有一个杯子，里面有没喝光的酒。谁会有机会在书房布置毒酒？」

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都冒出几个名字。可没人说话。是害怕凶手的报复？还是不想得罪人？抑或怕自己露出马脚？

面具上繁花似锦，后面鬼魅的眼睛一闪而过。

最后那个嘴角咬着一朵石榴花的少年开口：「酒谁都有可能放，可毒药不是谁都有机会弄到。」

面具的嘴角微微浮起，那朵石榴花越发鲜艳，仿佛蕴含了某种轻蔑之色。

「钱小姐，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戴着「枯荷」的女人飞速地写道：「马钱子碱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搞得到。」

「你应该是最容易接触到这些的东西的吧？」

枯荷覆盖的水面出现了一丝摇动，她扔下纸，冷哼一声，朝楼上走去。

王夏看着她离开，眼睛在海棠花的云霞后闪动了一下。

「咳咳」，何清风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们接着谈吧。」

石榴花少年略一犹豫，紧跟着枯荷往上走去。

「钱小姐真是让人不放心。」赵益德摇摇头，说。

石榴花少年走上二楼，看见枯荷背对着他站在柜子边，似乎在抽泣。

他走了过去，刻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枯荷正在抚摸着面具上燃烧着的向日葵。

「钱小姐」，辛城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说话。

辛城叹了一口气，回房照顾文秀去了。

转身走开时辛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换下了自己的面具，戴上了向日葵。

如果能像向日葵一样在太阳里燃烧着死去，她想，那该多好。

何清风在下面继续说道：「不瞒大家说，我昨天晚上收到一封信。信上让我晚上两点出来。」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那后来呢？」王夏立刻问道。

「昨天晚上我没有看见」，何清风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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