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痛觉敏锐”,徐行这两年多读了些书才了解不止她一人有这种苦恼。被一根刺划伤皮肤,许多人可能要过很久发现伤疤时才知道自己受过伤,而像她这一类人被刺浅浅划伤便会痛到流泪、流汗、晕厥,而且会痛很久,甚至于只是看见,也会联想到更加惨烈的场面,接着刺激痛觉,感同身受。人应对危险的反应大都是一样的,如果要做到不一样那就必须受过训练。白召南明显属于还未适应的那一类。被针扎了会缩手,感觉到痛了会回避。白召南常常做出捂眼睛的动作,作为过来人,于是徐行总能从周围找出刺激他的缘由。某同学脑袋撞到桌角、电影里的子弹射穿墙壁、麻雀撞上玻璃发出“啪”的一声,或者是因为绝望的眼神、某人的眼泪……白召南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一场痛楚还未过去,另一场暴风雨浇头而下。这双眼睛开始捕捉周围一切的痛感,强加在它的主人身上。一个不懂得悲伤是何物的男孩子变得阴沉消极,那副身体快要腐朽了一般,被驯化的精神强行拖着合群。旁人自以为很了解他,说白召南是因为徐行的崛起令他有意的欺侮不再有趣,所以伤悲,还有人说白召南是突然得了报应,因为他此前的种种行为实在嚣张。“现在嚣张不起来了!”有人和徐行一样,对白召南是恨的。“你该不会可怜他?”梁夏主动找徐行说话,必定是觉察到什么,想要插手。徐行被看穿,忐忑不安。可怜又怎样?她可怜过的人多了去了,到最后不过是白白浪费感情。她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不会走进别人的世界里去,况且这个人,是白召南。对兔子来说,是狼的存在。“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吗?”“不清楚。”梁夏说,“但我知道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徐行不知道梁夏到底是来劝她不要多管闲事的还是刺激她趁机接近白召南的,当她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和白召南遥遥相望的时候,想着这个问题。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她肯定会对这样的自己伸出援手。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在别人眼里她不是个好人,梁夏的话更像是讽刺,所以更要证明给梁夏看看自己的真心。还有第三个原因,她过于天真的想,白召南会不会因为她的单纯善良对她转变态度,不再想着针对她。光是有这个想法就已经谈不上单纯善良。然而,徐行还是这么做了。她不再注意周围的目光,朝着目标走去。白召南看着她,眼睛里是破碎的光。几个同学打闹着把一个笔记本传来传去,递到徐行手里,他们喊着,“给小白看看!”喊得最起劲的是余嫣。这两人的关系是应该被尊重的,所以徐行不得不照办。徐行笑哈哈转身,笔记本快凑到白召南的眼前,她忽然想到什么,动作陡然停下,柔声细语,“不行,不能给他看。”大家以为徐行在报复,排挤白召南,猎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都忙着争抢笔记本,没有人站出来为他撑腰。眨眼功夫,笔记本又来到白召南触手可及之处,他瞅准了机会把大家传阅的东西抓来一看,当即把它扔出窗外,连玻璃也被撞碎。这时候,仍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白召南夺路而逃,脚下踉跄,身子不稳,想吐不能,恍惚晕眩。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在兵荒马乱的偶像剧里。白召南缓和了些,不情不愿的看向蹲在他不远处的徐行,女生一双充满同情的眼睛看他。“谢谢你。”想到她那时是为了保护他才不给他看,白召南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忽然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在皮肤上是灼热的,这种灼热能让他记得很久。这可真是神奇。“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密集恐惧症?这事大概只有余嫣知道。”又不是单独说给她听的,真蠢,徐行想。白召南以此为借口的时候,是在教室,那时吵吵嚷嚷,要是能注意到一句玩笑话,并且记在心里,那该说明什么呢?这个女生不是一般的蕙质兰心。“你的手在流血。”“我不敢看。”“所以你不是密集恐惧,是恐惧红色。”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两人的眼神熟悉的像是互换过人生一般。“你还是第一次没有攻击性的和我说话。”徐行坐在一条河道边的石头牙子上,两条腿在水面上晃,风轻轻的吹着,夕阳散去了焦灼,落在身上只剩下舒服。也许这才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工作结束,也预感不到那必须与人分离的时刻。她希望这样的宁静祥和能够维持下去,并且一厢情愿的以为所有人都会是这样,不过是因为身处太多人之间所以变了模样。这种期待,白召南感受到了。“因为流血太多,暂时没有力气。”他说,“我走了。”这无情的拒绝,徐行式委婉的逃避。“我知道怎么缓解你的症状。”徐行大喊,许久没有这么扯着嗓子说话,音调如同被撕破了的布一般。“因为我和你一样。”“什么一样?你指的是什么?”许多事情,徐行即使是对小燕也不会说,所以她的秘密是真真正正的秘密。白召南想要知道这些秘密。短短几天,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一想到过去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也许是从她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开始参与到与外界交流的时候开始,或者是感受到人与人的不同之时,这种痛苦就开始伴随着她的成长,一直过了这么多年。别人的十年是十年,被痛楚腌着的十年是三万年。“你走吧,再见。”听到徐行这么说,白召南思索再□□而选择留下。两人必得有些难以说出口的秘密,才能这么默契。他乖巧的坐在身边,徐行觉得这个人没那么危险了。而白召南看了看她,觉得离这世界很远很远。接下来的日子,徐行和白召南走得近了些,不论是吃饭,还是课间休息时间,亦或是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时候,常常关注白召南的人也能格外注意到徐行。两人是什么关系呢?这一转变表面看起来似乎没有对谁造成影响,实际上惹得许多人心里不舒服,幸好日子照旧,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徐行把白召南盘子里的肉挑出来,刻意板起脸警告,“不能吃这个,想吐的时候会更难受,而且味道很臭。多吃点苦的。”她明明是个柔弱到极致便表现出彻骨的温柔的人,强装坏人反倒有趣。白召南看看自己的饭菜,只剩下苦瓜,几段芹菜,几片生菜。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不可以喝饮料,不要舒舒服服躺着睡觉,每天一有空闲便去跑步,要让身体一直感到累和酸疼。一周之内,白召南轻了七斤。这叫做痛觉转移,把精神上的压力转移到身体上,才不至于崩溃。那病不是时时都犯,这样的痛苦却是每天都在承受。白召南想提出拒绝但是又无法开口。只要想想她也是这么一天天活着的,就会感到心酸,有人看他饿的可怜,拿来面包,白召南会主动拒绝。“我很饿,一会儿可以多吃点米饭吗?”他会去询问徐行。当着众多同学的面,白召南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大家不由得怀疑,徐行是不是在哪里坐上了王位。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这些浪都藏在人的心里头,这是最可怕的。一瞬间畏缩的徐行再次确认自己眼前的一切,灿然一笑,神情张扬起来,“不可以!”“小白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白召南这是提前温习功课呢!”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哄堂大笑。徐行本以为白召南是那朵鲜花。没想到只是因为她变得霸道,在他们眼里这角色反过来了。笑声未尽,“嗵”的一声,白召南失去了提线似的,散落一地。教室里哄哄闹闹一阵,把他给送走。上演这一幕的主人公看着自己的舞台被抢走,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当下重要的是始作俑者的心情。梁夏见独处的那女生终于有了以前的影子,故意走出些声响,坐在她身边,迎接他的惊恐眼神一晃而过,于是一路走来时的欢喜顿时沉落。“你害怕了?”“我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徐行说,“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你指的是什么?”梁夏觉得徐行对他没有完全敞开心门,有些秘密不是他所能预测到的那么简单。“我只发现你变了,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大家都开始接受你,喜欢你。”“这么简单啊!”徐行眼睛鼻头一酸,眼泪就一呼百应,“对我来说很难。选择了的事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梁夏,谢谢你,如果有一天……希望你还能记得我。”被别人认可,这是作为人的需求。所以才会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对别人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相信,连白召南也不能例外。可真蠢。在眼泪掉下来之前,笑声像突然涨破的气球,“真蠢,白召南竟然被我骗了。”把自己塑造成坏人的话,心里会好受些:你觉得我坏,那我就坏给你看看,我要是变坏会怎么办事。和痛苦转移的理论一样。好事从来不会发生,一做坏事,所谓的报应准会如期降临。徐行在路上走着,不知怎么回事,一根铁签扎穿了帆布鞋,戳进脚趾,听到身后的一声悠远低迷的惨叫。如梦如幻。痛感清晰的记录在案,天上的云在变换形状,这样的话……“大概不是梦……”白召南在眼前闪现一秒,随即世界陷入黑暗。但是徐行能够确定,不是她的世界没有了光明,而是这整个世界的光被剥夺了。周围有人在喊,“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刚才的天是不是暗了一下?最近常常出现日食,这么反常,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完了?”“哪里暗了?你最近常常精神恍惚恍惚,多睡点觉吧!”徐行闭上眼睛,把脚从鞋里拿出来,力气从那伤口慢慢流失,只剩下痛觉沿着身体各处慢慢游走,留下它特有的标记。只有她的时间被拉扯开来,从小城的梧桐树下绵延到撒哈拉大沙漠,只有走到尽头才能回到原地。即使选择了不归路,在没有彻底的宣告失败之前,还是要挣扎。徐行往前走。她能感到血在流淌。意识到白召南的存在之后,一直认为自己有保护神存在的人开始认清现实。哪有什么保护神存在,不过是她幸运而已。以前的运气用来保命,运气用完之后,现在需要她在这世界上主动去争取生存机会。“徐行。”她觉得奇怪。少有人怀着感情叫她的名字。对,几乎是没有。连她自己也讨厌这两个字,因为有讨厌的人用着这个名字。“我背你去医院。”白召南拆下自己胳膊上的绷带裹住徐行的伤口,蹲下身子。“我以为你要假装不认识我。”一面欢喜得到关心,一面惊恐于白召南胳膊上那个故意遮挡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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