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小说网>明月何皎皎原文及翻译 > 第 3 节 醉在时代边上的酒神 刘伶（第1页）
第 3 节 醉在时代边上的酒神 刘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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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伶出现得很突然。
某天，阮籍、嵇康结伴出游，归来途中，竹林遥遥在望时，刘伶忽然出现了。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看，就一见如故，在意念中达成了一种默契。之后，刘伶随同阮、嵇，以一种非常随意的姿态缓步入林——随意得好像以前就是竹林常客——从此刘伶成为七贤之一。
刘伶为什么出现在竹林附近？专程而来，还是偶尔路过？为什么大家一句话不说就能一见如故？他们之前互相听说过吗……
对于这些问题，刘伶的小传没有给答案。以我等俗人的眼光来看，三人相识的小片段莫名其妙，缺乏逻辑，有点无厘头，但阮籍、嵇康本身是怪人，言行举止出人意表，做这种怪事并不是那么让人意外。只是，与他们相比，刘伶更怪一点。
竹林七贤中，刘伶的传记非常特别，与其说那是一篇文章，不如说是几个片段的集合。
魏晋年间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当然，现在也是——但那时的审美风气有点特别，长相阴柔的男士特别受欢迎。在相貌这一方面，刘伶拖了时代的后腿，个子矬，五官丑，大概挑个炊饼担子，就能直接扮演武大郎。但人不可貌相，撇开相貌不说，至少在两个方面，他堪称那个时代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第一个方面，是他会作诗，能写赋，受过高质量教育。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教育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一般人根本消受不起。
第二个方面，是他的经济条件比较好。他喜欢喝酒，常年酒不离手。中古时代的中国，粮食平均亩产量偏低，也就五六十公斤，再考虑到魏晋年间正好赶上小冰河期，经常发生天灾，粮食亩产量无疑更不乐观，除了口粮和种子，能匀出来酿酒的闲粮寥寥无几，刘伶不愁饿肚皮，还有许多粮食用来酿酒，这说明他的经济条件相当可以。
有文化，经济条件好，这就基本可以断定刘伶的出身相当不错。不过，他的小传没有说他的家世渊源，也没有说他有什么家族成员在朝堂上为官，这似乎说明他不是出身于金字塔上层的大家族，而是比较富裕的地主家庭，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进入竹林以前，刘伶的履历是空白的，没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在竹林附近与阮籍、嵇康邂逅，是他在历史的犄角旮旯里露面后做的第一件事。亮相之后，他也只做了一件事——喝酒。
他的一个朋友说，有一次我去拜访他，他一丝不挂地在家里喝酒，我笑他不知羞耻，他却理直气壮地说，天地是我的房子，房子是我的裤子，你钻到我的裤子里做什么？呸，变态！
他的一个仆人说，主人有个怪毛病，常常带着酒乘车出游，让我扛着锄头跟在车后，说他喝死在哪里，就让我把他埋到哪里。唉，脑子有病！
他的妻子说，我怕他喝坏身子，有一回把家里酿酒的家伙什儿都砸了，让他戒酒，他说戒酒得有仪式感，必须准备酒肉向鬼神起誓，我听他的，准备了酒肉，可那天杀的骗我，跪下祈祷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把祭拜鬼神的酒都喝了，还说什么「天生我刘伶，因酒而得名，一次喝一斛，五斗才过瘾，妇道人家语，万万不可听」。喝，往死了喝！
有个没留下姓名的大汉说，刘伶有次喝得醉醺醺，在大街上冲撞了我，我揪住他的领子就想揍他，那个奇怪的家伙拍了拍自己的小身板说，你看我干巴瘦，只怕不能让你的拳头舒服。这一句话就把我逗笑了。哈，有趣！
……
总之，无论什么时候，刘伶都离不开酒，就像鱼离不开水，他在竹林里喝，在家里喝，在大街上喝，在野外也喝，简直让人怀疑，一旦离开酒，他就会变成干瘪的咸鱼。
看这些零零星星的片段，刘伶幽默风趣，放到现在可以做一个成功的谐星。但事实上，他话很少，与竹林友人相处时也极少开口，只是坐在一边自斟自酌，默默倾听大家畅聊玄学。他在玄学上其实颇有造诣，但他不想开口，只想喝酒。
他曾经写过一篇名为《酒德颂》的小赋，汪洋恣肆，深得老庄精髓。在文中，他虚构了一个叫大人先生的奇人，寿命长得可怕，盘古开天辟地对他只是许多时代里的一个小片段，一万年的光阴只是一瞬，天空是他的房子，日月是他的窗户，大地是他的小院，他成天什么也不做，只是喝酒，醉了就睡，醒了再喝。体面人看不惯他的荒唐，纷纷指责他的堕落，可他鼾声如雷，充耳不闻。别说是喝醉，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他也听不见体面人的批评，因为体面人还没有蝼蚁大，声音实在太小了。
阮籍在《大人先生传》中，也虚构过一个叫大人先生的奇人。不同的是，面对体面人的批评，阮籍的大人先生话有点多，发表了许多针锋相对的议论，刘伶的大人先生则根本不理会体面人的非议，眼中只有醉里乾坤、壶中日月。
明摆着，刘伶比阮籍要洒脱很多。
几年后，血雨洒落竹林，踏着淌血的落叶，许多人被迫来到了司马氏的朝堂。刘伶虽然也在其中，但很难说他是被迫的，更有可能，他是很随意地来到了朝堂上，就像几年前与阮籍、嵇康邂逅，进入竹林时那样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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