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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节 文天祥 当我陨灭天上星明（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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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命、一口气、一份心。苍天不仁，竟教他想到，连这些也可能是虚无。

广东省珠江口外的零丁洋，是一处喇叭形的河口湾，北起虎门，南达港澳。

江流入海，风吹潮涌，山川风物亘古不变，任人事变迁，朝代更迭。

山水无知——它并不了解，自从七百多年前开始，它已名动中国，声闻青史。

1278年，宋末名臣文天祥在广东海丰五岭坡兵败被俘，次年，他以俘虏之身经过此地时，写下了《过零丁洋》一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千百年后，此诗依然举国传诵，老少咸知。

因为那透纸而出的信念、热情、忠贞，很容易唤起读者内心的共鸣。

他们看到了火光，却大多不了解，这团火是从怎样的枯竭中燃起，又是用什么来作为燃料，才熊熊不息。

文天祥的名字最终留下来，对后人来说，是已成，是必然，是确凿无疑，而对足蹈刀刃、独行空谷的文天祥本人而言，它是希望，也是奢望；是救赎，也是绝路。

成为青史中的一道光，成为中国文化精神的一个符号，成为千秋万世仰望的星辰，是桎梏加身的他经过零丁洋时隐隐希望、却不敢恣意想象的事。

零丁洋只是这条血路的一个起点，《过零丁洋》中的坚毅、坚信、坚持，只是他漫漫心路的一个片段。

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是在1283年1月。

在被俘的五年中，饱受元主重视的他，一次次拒绝对方的劝降，也一步步主动走向自己命运的终点。

这天，他终于不得不放下对人世、对妻儿、对亲友的眷念，毅然奔赴那场他主动订下的死亡之约。

这一年，是宋亡后第四年。史官要系年，记下的年号是「元至元十九年」；文天祥殉难的地方，是在远离故宋都城临安的大都，此时，普天之下，莫非元土。

但是，文天祥依旧缓缓对南方下拜，远瞻故土，对押送的他的狱吏说：「我的事，已经做完了。」其后，从容就死。

他死后，亲友收敛遗体，在其衣带中发现了一封遗书：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世人都知道文天祥血的颜色，心的温度，那么，不妨仔细看看在这取义成仁之路，他的血曾怎样沸腾、心曾怎样熬淬，他是凭着怎样的孤忠，让一朵空花绽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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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丁洋，又名伶仃洋。

零丁、伶仃不仅音同，也意近，都指孤独无依、茕茕独立。

这也是文天祥生命最后几年的写照。

文天祥的一生，从世俗道路的标准看，是起笔华耀，结局凄凉；而从精神意义的标准来看，是初心不改，一以贯之，但凡义之所在，纵是艰危坎坷，人之共畏，他亦在所不辞。

宋理宗端平三年五月初二（1236年6月6日），文天祥出生于江南西路吉州庐陵县。

文天祥出生之时，祖父梦见天边有一片祥云，于是为新生的麟儿命名为「云孙」。

希望儿孙成材，是普天下长辈共有的美愿，但在当时，恐怕谁也想不到，庐陵文家的大儿子，他年会金榜折桂，以状元登科，后来，更成为千古彪炳的忠臣义士。

毕竟，文家上溯六代，都不曾有人中过功名、入过仕途。

文天祥的父亲文仪是一位好学之士，虽然终身布衣，却性喜诗书。他经常秉烛读书至深夜，家中藏书也甚多。

文仪秉性旷达和善，是一位仗义疏财的君子。佃户付不起租粟，他常常一笑了之；贫寒的亲友家中有丧事无力操持，他便帮着买棺安葬，

文家忠直端正的家风，使得文天祥从小也孺慕忠正之人。

而在有宋一朝，吉州可谓人杰地灵，文采风流之人不少，忠贞重义之士屡见。

如晏殊、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黄庭坚、周必大，杨万里、辛弃疾、姜夔、洪迈——宋代诗、词、文各领域，都不曾缺少吉州人的身影。宋代影响范围最大、流播时间最长的，就是以吉州人为主体的「江西诗派」。

吉州文人名士大多立身刚直，甚至不乏以身殉道者。

如南北宋之交的杨邦乂，他仕宦并不显贵，最高官职仅为建康府溧阳县知县。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十月，金兵入侵建康，杨邦乂率众抗敌，兵败被俘。

面对劝降者，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以衣为纸，写下「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十个血字明志，接着以头撞柱，大骂降臣。

此时，有一位姓刘的团练，在纸上写下「死活」两字，对他说：「你要是话说完了想求死，就赶紧写『死』字好了。」

杨邦乂听了，毫不犹豫，奋笔疾书"死"字。接着又大骂金军将领完颜宗弼必然遭天之谴。最终，暴怒的完颜宗弼命刽子手对他割舌剖心。

杨邦乂是死得壮烈，胡铨则是生得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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