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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啧啧,我听前几月听崇山的兄弟们说,「他们在山里追捕阎王殿妖女,就是大魔头萧衡的女儿,「那妖女绑架了碧落宫主,虽然最后宫主获救,「但的人说,慕宗主那时就显得与魔女关系匪浅,「我当时还以为是瞎说,今天一看,倒有几分真呐……」剑宗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慕商春对长老这一出手可谓石破天惊。众人无不骇然。猎冬狩秋见慕商春不见半点悔意。是执意要护我到底了,更是气恼。「宗主,您不是与凤长老……她尸骨未寒,您怎能就与这样的邪魔外道勾连!」我:「……」看来为维护宗门名誉,我的真实身份。大长老连他们都没告知过。在所有人眼里凤七尸骨未寒,慕商春就与别家妖女勾搭上。这让看着凤七长大的长老弟子们心里着实难受。我顿时笑开了,挑衅地看向他。说对呀:「凤七那姑娘有什么好的,小屁孩子一个。哪有我生得好看?你们宗主对她不过是场面上应付应付。死了正好,旧人不去,新人咋整呢?」我添油加醋的诋毁他。慕商春也只是听,时不时抿唇。也不知道是想辩驳还是无可奈何。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让大家心里发怵,有人打圆场说。「是不是其中有误会啊?」「慕宗主,这大日子的日子怎么能跟阎王殿的人扯上关系?这位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还真是阎王殿的魔女?」是啊,台阶递了,聪明人就得下。可慕商春却说:「没有误会,她如今确实来自阎王殿。」「那,那为何——」「为何?」慕商春自问的这一声很轻,却又让人莫名觉得重如千钧。仿佛能预感到他已经做出决定。而这个决定,会牵动无数人的未来。他的视线扫向众人,最后落叶归根似的。停在我身上。他的声音,仿佛从我心口里说出。「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与她。」他说得太理直气壮顺理成章。以至于手持兵器的众人都惊呆了心悦……心悦!??宗门引以为傲的天才,他们最得意。也是被寄予最多希望的宗主。会心悦这样的魔女?长老们气得几乎晕厥。「宗主,商春,你——你这是在说胡话,气话!」「我从不说气话,这些年每一件事。我都尽可能会斟酌出最能让大家满意的结果,这点,你们应该最清楚,」慕商春轻飘飘道:「我心悦于她,自然要护着她。这很难理解吗?」这些火辣辣的话胜似闺房密语。他却旁若无人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别说满堂木讷代价的宾客,我都听傻了。他是想迷惑我?不,这儿那么多人。若真要围攻我也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他……他用得着说这些吗?我恼怒:「慕商春,我用不着你护,别说胡话了——」「我心悦你,算什么胡话。」他淡然地指了指自己:「男未婚。」又望着我:「女未嫁。」“……?”「喜欢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接下来他的话。耳语一般,只有我一人听到。「小师叔,过去您总说,我对您找的搭档鸡蛋里挑骨头,过于严苛。您说得有理,我承认——我确实没办法忍受你与别人一起,我为这份私心困扰过,挣扎过,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更需要你,是我离不开你。」他的眼神,很轻易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处何处。我心乱如麻,但犹记得他立过的狠誓。「你……你答应过师傅,以宗门三千弟子做赌注。」「是,我起过誓言,既然是答应过师祖的事,我不会违背誓言。」我心猛沉,带着绞痛。「世上没有双全法,有得,就必须有舍。」他道:「所以今日我会卸任宗主一职,离开宗门,从此就不违背誓言了。」一门宗主,三千弟子。无上荣誉,清白名声。他都不要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他疯了。但显然这个决定他是一早就做好的。如果不是正好大弟子要婚礼。他估计会更早提出。在一片嘈杂的劝阻声中,他声音朗正。如玉石击地,不带半点婉转的余地。「宗主,是一宗之主,需将宗门利益至于最高,过去我可以,也如此履行着责任,可如今我有了私心,有了比宗门责任更重要的人,这个位置不再合适我,也请各位长老另寻弟子担任。」大家哀求他慎行,不要因为女人丢了责任。他则说:「在其位谋其政,心思若不在位上却强占不走,其实是更大的失责,重要的位置,理应让贤给更合适的人。」遇到的荒唐事多了,我早比过去懂得应对。就算投向我的视线充满恶意,仿佛我是祸国害人的毒瘤,我依旧可以坦然自若面对。「就此打住吧,慕商春。」不要犯傻也不要自我感动了。「就算你离开,就能抹平一切么?」我就得乖乖点头,接受爱意么?我被抛弃时,可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如今要我接受,我就非得乐屁颠颠的同意么?慕商春轻轻地说:「我知道。」我以为他终于放弃,却听见他继续说。「今天时机不好,你不要我,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选择一条,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路。」每一个宗门,都有自己的规矩。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剑宗的规矩是:弟子需踏过刀山火海。越高位,难关越多。如此推算,宗主之身得历经七七四十九道关。方可离开剑宗。刀山火海第一关,名为刺林。顾名思义,人赤脚上去,尖锐铁刺扎入脚心。一般人光是站上去都会痛不欲生。我看慕商春立上去后,双脚鲜血顿涌。衣袍染成赤红。我喉咙像被人卡紧。而他微微仰头。再睁开眼时,已如没事人一般。稳稳往前迈出一步,两步,步步沾血。哪怕他足够强韧,不露任何声色。从他满额的冷汗也能知道他身处地狱。可这仅仅只是第一关。132行到一半,刺林上透出层汹汹烈火。这走完腿还能要?我心惊肉跳,是再忍不下去了。骂道:「这破规矩谁定的,不走不行吗!」不遵守又能如何?不是都要离开了吗?察觉到我想出手,他眼神严厉地横过来。命令:「不准过来。」或许是痛得狠了。他喉咙里都像磨出了血,有些往上飘。「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宗门给了他尊严,所以他必须堂堂正正的离开。「可惜了啊……」有人轻叹。剑宗长老们脸色就别提了,惨不忍睹面如死灰。而围观的人眼里有怜悯、有可惜、但大部分是凑热闹的。毕竟有什么热闹。比看天才堕落更有趣?走完刀山火海,最后一关,是需要接所有弟子全力一击。到最后他再也站不住。从单脚屈膝地,到双脚跪地,从背脊潇洒直挺到痛苦蜷缩。有弟子于心不忍。这是他们最敬仰的宗主啊。举起手掌怎么都下了手去。弟子双目含泪,哀求:「宗主,回来吧,不要离开我们啊!」「我陪不了你们一辈子。」慕商春温声提醒:「用全力,让我看看,你们武功有没有长进。」接完最后一掌,慕商春盘腿坐地缓了许久,方起身。他与二长老面面相对,经历了这一切,没人会怀疑慕商春的决心。长老也知道再劝说无意义。「刀山火海你已走完,从此时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慕商春与剑宗再无瓜葛,「以后江湖再见,我们也再无瓜葛——」慕商春面无血色,苍白若纸,他腰弯下,双手覆上。郑重行了礼:「多谢您。」一磕头,他道:「谢师傅救命之恩,他救我于崖边。」再磕头:「谢师祖将养育之恩,教我做人做事。」最后一磕:「从此,山高水远,大家多珍重。」就这样,他什么也没拿,连剑也不要了。就牵起我的手,头也不回下山。被那么多视线注视着,我如芒刺背,我们像被驱逐的狼,孤而勇。他太虚弱了,脚步踉跄,手心里还全是细密的伤。那是指甲掐进去形成的。坑坑洼洼,连带着我手上也沾了血。连忍痛都做到了尽可能的体面。我忽然有些怜悯他。他从小被挑选为继承人。那么多年,我没听过他抱怨过一句累,诉过一声苦。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他与段九渊一样,都是扛着责任长大的男人。这份最后的体面,我不忍心剥夺。行到一半,他终于开口。「小师叔,您现在武艺非凡,听说一人挑十长老也不在话下。」「……对。」我警惕,干嘛忽然戴高帽,不安好心。果然,慕商春舒心地朝我眨眨眼。「那接下来,师侄就把自己放心的交给你了。」「不,你等等——」不等我反应,他伸开手,跌倒在我怀里,彻底晕死。……慕商春现在,太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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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猢狲散,伤成这样又失去宗门维护。如果我不管他,这些年他得罪过的人。还有想趁他病拿他命一战成名的人,绝对会蜂拥而来趁机捡漏。等他醒来期间,还发生件小插曲。消息还是走漏。我埋伏好正准备迎敌,不成想六扇门的人率先堵在了门口。我藏树上。见乔一恒与冯听柳领着一群捕头策马而来。那群宵小之徒碍于六扇门名声,只得暂时先退。看人都散了,冯听柳跳下马,大步往庄子里走。她果真如信中告诉我那样,身姿飒爽,闺阁气一扫而光,「我倒要看看慕商春勾搭上的魔女是什么模样,待会发生什么你别管,我定要将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才解恨。」乔一恒无奈。「你也是大家闺秀,别老说什么狗不狗的行吗,慕兄什么人品我信得过,其中必然有误会。」「如果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让我们开棺见小师叔?」原来,他们一直没放弃寻找真相。还是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啊。我喉中微热,轻轻跳下树。她第一时间看到了我。我面容早与过去不一样。可她居然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我。有种朋友,是你们明明已经好久不见。但当再拥抱一起时,又觉得从没分离过。133我问她是怎么认出来的。「人的面貌可以改变,但面部骨架可不会,」她红着眼睛怪我:「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不跟我说,我以为你真的……」「真的死了?剑宗凤七是真的死了,这样说也没错。」我觉得很抱歉。「我想联系你,可你现在是六扇门的人了,公职在身,与我交往会被人说闲话,我如今算什么?邪魔歪道里的臭老鼠……」「闭嘴。」对我的自嘲,冯听柳生气了。她向来是斯文的,我都没见过她凶过谁。「永远不许这样说自己,如果自己都轻贱自己,放弃自己,那这与自弃灭亡有什么两样?」我粗暴地搓了把脸,终于把沮丧露了出来。「可我……我总觉得回不去了,听柳,我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我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哪怕有绝世武功,有号令魔教的权利。有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信徒。可我根本不快乐。「水永远往前流,从不回头,人也是一样的,。只有死水永远不动。」她握住我的手,很紧很紧那种。「昨日种种,我们不忘,但不要总为过去而活,「不快乐,就去寻找快乐,难道我们连去寻找的勇气都没有吗?「我仿佛在混沌中,寻到了一丝光亮。「我认识的小师叔,是不会放弃的人,不会放弃同伴,「也不会放弃希望,还记得当时段九渊胁迫我们的时候吗?「你对他说,死都不会抛弃我,要用手臂换我一命,「当时我就想,啊,我可得活下去,「我冯听柳何德何能?这世上还有愿意为我断手的人,「若给我机会活下去,我一定得变成很好的人,「才不辜负你当时的决定。」她说着以前的事,有些很琐碎。我都忘记了。但就是这些鸡皮蒜末的温馨。让我好像卸下了一些东西。很奇怪,坠崖后我也没哭。但现在,眼泪终于无所顾忌地落了下来。「哭吧,哭完就没事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我的背脊,像大人哄小孩。我感到自己颤栗的内心被一双手轻轻拢住。它纵容了我的软弱,不甘以及一切的愤怒。慕商春醒来时,两人早就离开了。但我眼眶的红还完全消下去。「小师叔,你怎么哭了?」他浑身伤透了,眼神都透着股微妙的怜爱。他八成误会我是担心他哭的。「别瞎乱看,我才没有为你哭!」我背对他,但哭完的嗓子肯定是沙哑的。「是听柳他们来了,我们久别重逢哭了下而已!」「师侄也没说您是为我哭的。」从醒来后,慕商春的视线就没从我身上挪开过。还正儿八经地说。「冯姑娘对我恨之入骨,师侄没缺腿短手的,看来都是小师叔又保护我了。」“……”他动弹艰难。一开始高烧不断,浑身的伤大夫看了都说吓人。若不好好养以后刮风下雨都得疼死。我找着大夫叮嘱的方法煮好药往里屋端。外头风大雪厚,我怕药冷了,动用真气护住温度。不行,这样显得我也太在乎了!临到门口,我赶忙吹凉几口。作出不耐烦的样子把药重重放下。「起来,快喝药。」慕商春接过。他碰触到碗上的温度时,怔忪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冲我笑了:「多谢小师叔。」他一笑,我就有种被拆穿的恼羞。「别叫我小师叔,少来攀亲带故的,我们都跟剑宗无关了,更谈不上什么师叔师侄。」「也是。」他颇为赞同,吹了几口热气。反问我:「那我应该怎么叫你呢?」「随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才懒得替他想。他似斟酌许久,开口:「哦,那小师叔……」「都说不准叫我小师叔了!」我气鼓鼓的凶他。「可您方才不是说,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我真是理解不了他这种淡定.啥也没了。内伤难愈。还身无分文。怎么还有心情耍嘴皮子!?药带起的雾气熏得他一双黑瞳无辜得很。慕商春抬眸:「您怎知我身无分文,哦,难不成是趁师侄晕着,搜过身了?」“……”靠,还真说准了!134慕商春昏睡的这两天,我也没合过眼。害我担心,让我揪心。结果他醒来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对自己伤势不太担心。这样就显得我的操心特别多余。送走每日来看诊的大夫,支付完补药的钱,我一算账。真贵啊!慕商春还轻飘飘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趁着这次。小师叔是该知道怎么管账了。」“……”花钱都是因为谁?我恶声恶气地告诉他:「慕商春,不要以为你走完刀山火海,我就会跟你同修旧好——」慕商春略惊讶的样子:「旧好?小师叔,原来我们旧好过?」他语气亲昵,笑意盈盈地问。我深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生气。「旧好这两个字,你还是留着跟碧落宫主说去吧。」慕商春不却问:「小师叔,可还记得我们拿到的玄石。」我当然记得。传闻,玄石是能破解段九渊秘术的关键所在。他说碧落宫主,也是秘术的受害者。我心里一惊。「您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人里,您偏偏挟持到的是她。」慕商春说。「她的武功我很清楚,并不弱。「在段九渊攻打碧落宫时,她数次从围剿里活了下来,可见其心智能力。「当时您已经身负重伤,却能轻易将她挟持。「而她也一路任你摆布,你觉得是为何呢。」我当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但如今一想,她确实有许多次机会可以偷袭我。连最后那条路,也是她有意引导。惑心术,能控制人。也能点燃人内心原本最微弱的欲望。后者隐蔽性更强,更难以察觉。慕商春让我拿玄石,去了趟碧落宫。我第一次亲眼看祛除惑心术的过程。床榻上,碧落宫主双手双脚被捆着。玄石挨近她眉心时,好好的正常人浑身抽搐。她身体里像有两股力量在做着角力。在撕扯,在搏斗。半炷香后,她才浑身脱力晕了过去。而醒来后,她对自己这段时间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她与段九渊,不过在围剿过程中打过一次照面而已。我看得胆战心惊。这样被段九渊控制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我曾试探过他这个问题。段九渊只微妙的回我:「不多不少,足够用而已。」足够用,这真是个可怕的度量手法。我寻思着,还是得先回阎王殿。不然依段九渊的脾气,发起疯谁也治不住。「慕商春,你的伤要养,但好在没伤根基,等养好了,我们就——」就算被逐出师门,他的身份也不适合跟我回去。否则,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咬牙说出:「就分道扬镳吧。」慕商春接过药,对我的建议没有反驳。「嗯,就听您的。」“……”好干脆。不是说心悦于我吗?怎么答得那么干脆。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哀求我吗?这都算什么啊?醒来后有甜言蜜语过一句吗?我寻思,没有。在剑宗表心意时不是很能说很会说么?怎么到独处的时候反而闭口不言了。我心里骂街。也分不清是失落还是恼怒,如此辗转到半夜,外头起了风雪。我租的小院年久失修,在暴风雪里瑟瑟发抖。忽然,我看到窗外有人影。我睡觉贪凉,一贯喜欢开着窗。慕商春居然冒着风雪,撑着半废的身体来关窗!我跳了起来,又急又怒地把他拉进房里。「你病这样还敢出来吹风!不要膝盖了是不是!?」慕商春满身寒气地叹了口气。「若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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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敞着窗户睡,又喜欢踢被子,明天定会冻着。」我打死不认的。「我——我什么时候踢过被子。」他从善如流。「嗯,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我嘴上嫌弃,但手比脑子快多了。已经把汤婆子跟被褥全招呼到他身上。从他房间到我这,还是隔了一段距离。腿脚不便就更费时。冷暖一交替,他抱着被褥,轻轻打了个喷嚏。我心生恶气。「叫你多管闲事,看吧看吧,逞能的下场!」慕商春安静听着,用那双湿润的眼睛含笑看着我。「小师叔批评的是。」被他这样凝视,我仿佛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量在牵扯。有点不知所措,我硬硬撇开头。慕商春体恤似的转向窗外:「小师叔,外头风雪好大,我现在回去,只怕又要病了。」「……」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不回去,莫不是要赖在我这?他恳切的样子,带着几分不曾见过的乖。拒绝他,需要一颗如铁硬的心。134「我是想回去的,但万一病更重,又要耗费您的钱。」“……”「再者,刚答应您要不逞强,实在不敢违背。」我回过味,气笑:「慕商春,你以前不老是说什么男女之防,怎么现在不要脸了?」「我命都可以不要。」慕商春配合我,也笑了。「现在要脸做什么呢。」他这口才,再对话下去我得气死!「行,你不走,那我走!」我去打地铺行了吧。我把床让给他,抱起被子铺地下。我裹得严严实实,感觉到不远处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平和温柔,自成一个世界。外头的暴雪喧嚣,都与我们无关了一样。「慕商春,你还睡得着觉啊,你如今有什么打算,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弟子、没有了宗门、没有了好名声。连随身佩剑也没有了。我故意给他难堪,想让他后悔莫及。「此言差矣。」他声如平湖。「我只是受伤,又没残废,还会有健全的身体,不错的心情,如果有人与我做朋友,是冲着我的名声,那这样的朋友,交来何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聚的时候,自然也有散的一天。」「最关键是,我还有小师叔您啊。」桌面那盏小油灯,终于是被渗进来的风吹灭了。四周陷入漆黑时,慕商春方开口。「小师叔,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心里颤了颤。为什么紧张?人只有在有期待时,才会有这样患得患失。借着漆黑,他说。「这辈子,我只担心过一个人晚上会不会踢被子,会不会冷到。」我知他意思。他继续说。「我一直以为爱情,或者说男女之爱,永远在责任之下,不可能是我生存的必需品。」剑宗,将他从那个吃人的家庭里救了出来。赐予他新生。他理应鞠躬尽瘁,将宗门利益置于一切之上。男子志在四方,爱情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不能与你一起这件事,带来的痛苦,恐惧,比其余的一切都大。」「你提到的那些,名声、地位、重要么,或许在某一个阶段是重要的,但至少对我来说,没你重要。」这些话,是以前的他绝不可能说得出来的。要他袒露真正的心意,比杀了他还难。略略紧绷的声线,也显示出他此刻的紧张。完全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我耳力足够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湿润了。像涨潮的水,一点点蔓延到我身上。「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我没法改变过去,但我能稍微尝尝,你吃过的苦。」我听不下去了,把被子蒙盖到头顶。他说的这些让我害怕,我恐惧承诺这件事。我不敢去信什么,太多的荒谬已经击垮了我的世界。心里长的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愈合。有没有机会愈合。……狂风还是压坏了屋檐。我这院子地处郊外,买什么还得去城里。「小师叔,耽误一下时间。」到了主城,慕商春带我拐到一条繁华的街头。这里大多是当铺钱庄,他来这里做什么?慕商春看出我犯嘀咕,微笑说:「自然是取钱,小师叔不是嫌师侄花您的喝您的吗。」我一愣。「软饭虽好吃,但也不能一直吃。」他面露惆怅。「我,我只是——」我只是说气话,又没真想让他还钱!我看他要走进当铺,心都提起来了。他不是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吗?「你要去当铺?你要当什么啊?」我略略紧张了。慕商春反问:「那小师叔觉得,师侄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我想了半天:「你……也就脸好看。」不过,当铺还能当这玩意啊?慕商春一听这回答乐了,嘴角上扬:「可以啊,只要是值钱的,当铺都收。」「那怎么成!」我想到秦楼楚馆里靠美色诱人的男男女女,顿时上火。「不准去!软饭——软饭吃吃能咋地吧,我乐意,你吃得也不多,我养得起!」他拉住他。慕商春重伤后,手心一直很冷。但被我这样握着,他手心渐渐有了温度。还回握了一下我的指尖。「小师叔,你真要养我啊?」我找着措辞:「养……养一个人有多难,一双筷子的事,跟养鸡养猪没区别,反正你——」慕商春耐心等着:「我怎么啦?」「反正你吃得也不多。」就算不用阎王殿的钱,凭我的武功,去缉拿凶犯赚辛苦钱,或者打劫山匪,一样可以活得下去。我心生出底气:「嗯,我养你,不准去当铺。」慕商春取出一小枚印章,在我面前晃了晃。「小师叔莫急,我去的是银庄。」我:「那你不早说!」「我也从没说过,我要去当铺啊。」“……”他取钱时,我偷偷一看。……好多。135他的印章,居然是等级最高的那种。我酸酸:「你也挺能藏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多钱!」「男人的账,自然只有内人能管的。」「……妻管严,是会被嘲笑的。」「小师叔觉得,一个脸都不在乎的男人,还会介意做妻管严吗。」他现在笑的次数,比在宗门里,多无数次。“……”慕商春取完钱,顺手就给挂到我脖子上了。」「……??」干嘛。我顿时觉得脖子千斤重。慕商春:「给您管账啊,不然算什么惧内?」我捏着那枚印章。紧紧地,直到手心有了烙印。些微的痛感,让我有了真实活着的感觉。买好了补屋子的材料,我们去茶楼吃饭。一楼。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讲着江湖八卦。「话说阎王殿魔女,长的是倾国倾城,极会魅惑人,也难怪让剑宗宗主会抛弃宗门,也要跟她一起!」正埋头抠抠索索算账的我:「……?」谣言还是一如既往夸张。慕商春半撑着脸,但我肯定。他听得很开心。看我对着菜谱拿不定注意,慕商春说:「小师叔,您以前点菜可是不算价格的。」那是,我嘀咕。「不当家,当然不算价。」现在钱归我管,责任很大的样子。慕商春好脾气地问:「小师叔就那么心疼师侄赚的钱?」「……我,我心疼的是钱,跟钱是谁的无关。」慕商春嘀笑皆非。那边,说书先生又开始瞎编乱造。我听得耳根发红,硬板起脸:「吹来吹去,吹的我的优点就只有这张脸似的。」慕商春:「他们又没接触过你,不知道性格如何,很正常。」「那这样说,最了解我的应该就是你啰。」我眼咕噜一转,来了兴趣。「慕商春,限你立刻说出我三样优点。」我威胁。慕商春状似沉思:「这啊……让我想想。」我心梗:「你还需要想啊?」不是应该脱口而出连绵不绝的吗!慕商春立刻说有了:「从小东西不挑食,很乖。」「……」好,好别致啊!这不就是饭桶的别称吗?我咬牙,慕商春还一本正经问。「小师叔,可爱算优点吧。」……那比起饭桶,肯定还是算的。「嗯,那小师叔,就是整个九州七十二郡最最可爱的姑娘。」「至于其他两个优点。」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师侄下次再告诉您。」……段九渊出现那天,很突然。院子雪都融化了,天气很好。慕商春说自己腿伤好得差不多,我就扶着他出去走走,嘴硬说:「你可别逞强,你若留了后遗症……」他眉梢一扬:「嗯?」「就算吃我软饭,也得是个身强力壮的。」「师侄会每日勉励自己,让您满意的。」他忽然问。「小师叔要检验一下吗?」他声音里含着纵容的笑意。又像在逗人玩。我没反应过来:「怎么检验啊?」是要打一架验证吗?「打打杀杀就罢了。」他两手揽过我腰际,说就这样。然后他抱住我,往上掂了掂。他臂力好强,轻轻松松,把我就抱起来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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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宗门,他不再用松木檀香。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草木药味。还有阳光,尚未消融的雪气。当然,还有我的气息。我心跳得厉害,简直不敢直视他的演技。等脚落地,转过头是才发现。段九渊就在院门口。……气氛可以称之为,凝重。非常渗人。段九渊佩戴着面具,整个人像荒芜丛林里的里枯木。残雪把他身上的袍尾都弄湿了。慕商春率先开口:「别来无恙啊段兄,几月不见,伤可养好了?」上次交锋,段九渊不敌。也受了重伤。段九渊冷冷:「这话,还是慕宗主需要一些,哦,忘记你现在已经不是宗主了。」慕商春微笑:「都是虚名罢了,段兄看得也太紧了,这人生几大喜事,我若都占了,岂不太羡煞旁人?」他像主人家一样吩咐:「都站着做什么,进屋吧,小师叔,正好昨天送来点新茶,可以招待客人。」我夹在两男人中间,头皮发麻。在说啥啊他们?看似客气礼貌,但句句……剑拔弩张。表面是平静的,但我觉得只要稍微呼吸重一点,窜起的火苗就会完全失控。他们交过手,我心里迅速盘算。平时慕商春肯定不会落下风。但现在他伤势未愈,难说。所以进屋那几步路,我一直很警惕。脚步微旋,拳头微握。这是个防御的姿势。段九渊目光凝在我手上,轻轻嗤笑了一声。他没动手。而是以超乎我预计的理智进到屋里。我很纳闷。慕商春背弃宗门闹得沸沸扬扬,全天下都知道。段九渊不会不知道,但他却忍到今天才来,我有个荒谬的想法。他该不会……是一直等着我主动回去吧?136我丢三落四,吃喝不讲究,哪里知道新茶放在哪儿。慕商春去隔壁屋拿茶的空隙。沉默了很久的段九渊终于说话了,他语气很平静。只问我。「这些天你总不肯回来,棠叔他们都很担心您。」我讪笑:「啊,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啊……」我态度坚定。我就是要带着慕商春。天大地大,哪儿不是活着?复仇的过程,我体会了。并不美好。在以牙还牙的过程中,我看那些人挣扎求饶。我快乐吗?好像并没有。如果能从他们的痛苦中汲取到快乐,继续复仇也不是不可。但我没办法变成那样。我想放过自己。放过那个在不见天日里不人不鬼的自己。如果不执着复仇,那阎王殿的力量,对我毫无用处。「段九渊,你们族人需要的只是一个信念。」而我,只想要自由。「天大地大,想来多找找,肯定还是能找到别的天玄体,而且有你,阎王殿不照样厉害得很?」我与他们始终道不同,不是一路人。我给他出难题。「慕商春,我是肯定要带着,你们若为难,我也不能勉强,会自寻出路。」阎王殿排外得很,肯定不会答应。我以退为进,要他放人。谁知段九渊却说:「凤七,这些都不算是理由。」“……?”「你唯一的理由,只是喜欢他,对么。」我脱口而出:「那自然,我当然爱他——」我猛地打住。他居然动用了真言术。真言术,对武功越好的人,效果越有限。出于对玄天体的尊重,段九渊也没再对我使过。脱口说出这句话后,我恼怒地站了起来:「段九渊,你什么意思!」当着别人袒露爱意,还那么赤裸。我深感冒犯。他一笑,带着仓促的意味。深如黑潭的眼波纹一荡?:「你终究,还是喜欢他。」“……”慕商春从隔壁屋回来了。段九渊长长地深吸了一下,他拿起玄鸟面具。扣戴回自己脸上。他不会喝这口茶的,一口也不会。「慕商春回阎王殿,也不是不行,但——」他声硬如铁。「一般弟子该过的考验,一样都不会少,你们若愿意,大可一试。」……我犯难了,跟慕商春商量。「你说他怎么回事?还同意你过去,那不是请君入瓮吗,你们可是仇敌啊!」慕商春做了那么多年正道魁首,如今反投阎王殿。绝对会被唾弃死的!「我不去,等于要面对阎王殿与正道追杀,去了,等于暂时少了一半的危险,何乐而不为。」去阎王殿的路上,慕商春淡定欣赏路上风景。「段九渊是想留下你,至于我,去到后他们会想办法的。」「我就是担心这点,那个棠叔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他是我爹在的时候就在的管家,段九渊都很听他的话。」慕商春:「那他有讲过你爹的事么?」「当然,他说过玄天体练功易失控,为我不要走我爹老路,他很紧张我练功。」我叹了口气。「哎,话又扯远了,慕商春,在说你呢!你总不会真想呆在阎王殿吧!」「你想么?」他反问我:「你若想,我愿意陪着你,但你若想走,我们也要走得没有后顾之忧。」我明白了。可一想到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攻向他。依旧烦躁难安。明明,他是名声最好,最受瞩目的天才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小师叔就少操心了。」看我这一路坐立不安,慕商春伸出手。手指在我眉间轻轻推了推。他双瞳明润:「小师叔,您知道自己像什么吗?」他逗我。「……?」什么?他含笑的嗓音,像初春的溪水,自有一番温热。「像在操心上门女婿的安危。」「你,你——」我也真心钦佩他的脸皮。深入敌穴,面对成百上千戒备厌恶的眼神,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饭量都不带少一点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啊!我纳闷了:「慕商春,你就没看出来,他们都很讨厌你啊?」「我跟阎王殿交锋多次,讨厌我,多正常。」慕商春说:「不讨厌我,我才要反省以前是做得不好。」「那……」「若有办法杀我,尽管来,若杀不了,就得委屈他们忍忍了。」他笑。“……”「慕商春,我有时挺庆幸你是在剑宗长大,若你生在魔教……」我由衷感慨。凭这心态,妥妥天生大魔头!事实证明,我果然操心多了。有能力的人在哪都能发光发热。棠叔尊重我,表面是同意慕商春住下。但必须得到他们认可。他让慕商春一个人去亡骨族取碧灵草。这个族群凶悍,想采灵药的人进去,九死一生。但慕商春如期出来时,不仅收获超额灵草。还跟族长达成友好协议,每年可用布匹金银换取一定草药。棠叔吃了瘪,很快又下命令。让慕商春去攻打福六镖局。众所周知,福六总镖头,是慕商春旧友。真是两难境遇。慕商春与总镖头密谈了两日,第三日。总镖头解散了镖局。半月前,镖局失了镖,失的是宁王府的官银。弄丢官银,是诛六族的大事。慕商春替他抓到了抢镖的人,作为回报。总镖头解散了镖局,保全了上下几百口人命。一次是偶然。次次就是能力了。这几套操作下来,阎王殿里,暗地里有不少弟子对慕商春好感倍增。段九渊行事冷硬,喜怒无常。人人都怕他。慕商春则很神奇,他对别人没有控制欲。但只要与他接触过,就会不由自主会听他的意见。他总能给出靠谱的,最节省时间的办法完成。那天,我听棠叔跟人感叹。慕商春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用,就是必须铲除的仇敌。慕商春正式入殿那日,也是篝火节。这是族中一个流传千年的习俗。适龄的男女会在这天,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然后对心仪的人示爱。相当于中原的乞巧节。平原上,上百簇篝火映得天际一片通红。群星都淹没在飞溅的火星中。族中男子都需要佩戴面具,但在遇到心仪女子后。会把面具送给对方。跳舞的男女太多了,我踮着脚尖寻找慕商春的身影。忽地,有人拉住我胳膊。一回头,是段九渊。我差点忘了,他也是适龄男青年。所以他穿得很正式。甚至过于隆重了点。我正纳闷他要做什么,他冷不丁的。把自己的面具摘下,递给了我手边。「凤七,这个给你。」备案号:YXX1D52awxsYjPYxnib4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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