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陷进了什么回忆里,口中念的却是当初一万神略在上枭火海中临死高唱的悲歌,有些道理不必多说也不必多听,或许他的一生既是被逼无奈也是甘之如饴。
“十年久战当初只因一姓私欲而起,今日至此,又何必因我一人贪生继续?”
他摇了摇头,侧首看向因法殿外被夜色笼罩的台城。
“忠义大道言之无趣,若非先父我也无力抱持至今——我并没有你此刻以为的那般无私伟大,只是不愿令先辈之死显得轻飘可笑罢了。”
“此番朝廷杀我,对外只会坚称我有不臣之心,可说到底,是方氏所奉之道已与大势有违——北伐还都此后三十年无望、主战一派遂成悖时逆流,无奈太清以来光复中原之说人尽皆知,朝廷终究需以一人之死平复百姓对与胡人议和的怨怒。”
“方氏本已饱受非议,我又确在光祐之后权倾朝野……做这代为受过之人,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是有些过分透彻了,深知在那些搬不上台面的私怨之外总还有一些公理在左右自己的生死——少帝或许年幼偏执,可他身边辅佐之人却都明白轻重,无论太傅还是卫弼皆知日后主和才是大势所趋,若不寻得一人替天子而死社稷倾覆便在朝夕之间。
“可难道君侯便不顾方氏了?”
姜潮心痛如绞,从未如此替一人一族感到不平。
“颍川上下朝臣几何?他们都是碧血丹心的忠志之士!何况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妇孺!倘若君侯违心认罪被人所杀,那方氏上下又岂能逃过此劫!”
大逆谋反株连九族……颍川方氏会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
“所以唯一能与我同去长安的只有孜行。”
却不料方献亭依然答得很快,姜潮这才明白原来早在对方踏入因法殿前便将所有一切都思虑得清清楚楚。
“我乃方氏一族之主,颍川上下行事自皆受我之命——他们此前被我蒙蔽,并不知我有割据长安拥兵自重之心,直至破城那日我图穷匕见、方才知我重逆无道心怀不轨。”
“只要孜行亲手杀了我再将长安献于朝廷,即便金陵仍有诛灭方氏之心,一时当也无从动手……至于往后腾挪之法,便由兄长回朝主持匡正了。”
姜潮:“……”
沉默在晦暗的殿宇内蔓延,姜潮已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青年时于河东道任果毅都尉、于太原府要冲之地屡阻突厥犯境,多年厚积潜龙勿用,也曾自以为忠肝义胆世间难有人企及;今日听闻君侯之言、却才一瞬知晓自己的渺小——生前之利与身后之名,世人趋之若鹜之物在他眼中竟都轻如鸿毛,就连平生唯一的算计……都是为救他人而将自己推入绝境。
“此外还有一事……我想劳你费心。”
震撼之际对方却又开了口,声音忽而低沉下去,隐约有种平素不见的含蓄与温柔。
“疏妍她……她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他们既已决意杀我、自也不会再容她活着,此后便请你和元景送她去颍川,待战事过后再护她回民间。”
这便是明明白白在天下人前承认了与太后的“奸丨情”,又重重在自己身上刻下一道罪孽的伤疤,姜潮听得眉头紧锁,却也不知还能如何再劝了。
只是——
“为何是我与元景?”他十分不解,“中郎将乃太后兄长,自当与她更为亲厚……万一事后太后心伤,末将恐……”
他怕自己无法安抚……那位一生从无所获、一直都在不断失去的可怜女子。
“子邱诚然与她亲厚,可却也太疼她了。”
他淡淡一笑,好像只有在提起那个人时眼中才会燃起微茫的光亮。
“我去之后尸骨泰半会被送回金陵,她是顽固的人、大抵也会执意去见我……子邱磨不过她、自己也易感情用事,还是未及你稳妥。”
“他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不应为这不可挽回之事送命。”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大约思及他们兄妹也还是放心不下——他已经毫无保留地舍下了那么那么那么多东西,可却唯独还有最后一点温存的私心,迟迟迟迟……不肯散去。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诸般旧事皆从眼前退却,此刻姜潮仍然用力握着娄风的双肩——而实际对方已不必他再费心压制,打从他将方献亭生前一切筹谋和盘托出的那刻起便呆若木鸡无力挣扎了。
所有人都在沉默,甚至连入颍川后与君侯素昧平生的仆役都不禁惶恐落下了眼泪,僵持的死寂是彻骨的绝望,所有人都在那一刻的震颤中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
“宋小姐——”
有眼尖的婢儿忽然捂嘴惊呼出声。
“你、你流血了——”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七零漂亮小媳妇 绿萼落雪 错献偏执新君后 (清穿)康熙的掌中娇 小绿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在八零香江摆烂当大嫂 重生之山村人家 重生之卷成富二代[九零] 美人难养 清穿之奶妈的萌宠日常 七零之攀高枝 科举相公家的地主婆 被穿书女配交换人生后[七零] 假千金在荒岛综艺靠签到爆红 快穿之回收站 把学神系统上交 我重生后,娇软女主和竹马男主掰了 成为富一代[年代] 万人迷女配被男主盯上了[快穿] 宦妻姜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