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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第1页）

还是那间单独收拾出来的审讯室，头顶上“吱扭吱扭”摇晃的白炽灯将三个人的影子缠绕在一起。从白天到黑夜，面前这个姑娘浑身都是破绽，可偏偏一个破绽也戳不破，让人分外恼火。

程繁景将名单上她的名字做了重点标记，对一旁的搭档梅阿辰说：“下一个。”

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就这么放弃了？梅阿辰这么想着，却没有多问，将邢童带出审讯室，依法传唤了村里的另一个大学生青年进来。

乡间的小路上有清脆的蝉鸣和潮湿的空气。邢童打着手电在找回去的路，等走进屋子，果不其然看见她视若珍宝的瓦罐被人翻出来丢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倾倒了一地。那是一捧灰黑色的土壤，土壤里埋着一封信。把瓦罐翻出来丢在地上的人很显然没什么耐心，里面的东西被随意丢弃在一旁，信件也被人用小刀拆开。上面隽秀的字迹被密密麻麻的折痕扭曲了，像一个个嘲弄的符号。

邢童站在原地，用手电淡黄色的光芒照着那一封被人揉皱了的信上。

夜风凄凄，那瓦罐和邢童本人一样，被人抛弃了。她慢慢走过去，把瓦罐立起来，把地上的土一捧一捧放回去，然后把信铺平，折好再放回瓦罐里。她擦了擦罐身上的灰土，一个人一瓦罐坐在门槛上看天上的月亮。

不一会儿，她抽出胸前的挂坠——那块黑色的小石头，虔诚地捧在手心里，然后默默许愿。天边划过一颗流星，邢童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天蒙蒙亮的时候，梅阿辰冒着清晨的寒露出来洗漱，猛地被门外一个抱着罐子的身影吓了一跳，他认出面前的人：“邢童？大早上你......”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吗？”邢童举了举手里的罐子，“我来讲给你们听。”

村里面临时收拾出来给两位警官落脚的屋子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两张床，两个盆还有两个暖水壶，连桌上的碗都是借乡邻乡亲的。程繁景起得很早去地里拔了两把菜，和淘好的米一起放在锅里闷出一锅简单的清粥，锅上被他架起几根筷子，热了三五个馒头。桌上简单放着几碟小菜，都是各家里冬天腌的咸菜，这两位城里来的警官并不娇贵，就着馒头和粥吃着咸菜。

邢童也被分了一小碗饭，刚出锅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将她脸上沾染的夜间的冷气都化开，凝结成一滴滴泪珠砸在桌上。

“我做的饭就这么难吃吗？”程繁景几大口就吃完了自己的菜粥，看着默默掉眼泪的小姑娘，适时开了个玩笑。

邢童笑了，擦干净脸上的眼水，即使吃饭也不忘抱着的瓦罐被她放在桌子上，朝程繁景的方向推了推。

梅阿辰见状连忙三下两下扒完饭，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他把碗筷都丢进锅里，把暖壶里剩的热水倒进去泡着，又拿了块抹布过来抹了桌子。最后郑重其事地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双手支着下巴，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盯着邢童的动作，就等着听故事。

邢童说了她自己的故事。这个黑黝黝的姑娘是被卖到矿山里去的。潭湖那个地方，人都吃不饱饭，家里卖儿卖女就为凑够一口粮食。她倒也不怨怪父母，因为在家里她是一张吃饭的口，可他们把她卖到了潭湖的矿山里，那是给她留了条活路。

地里种不出庄稼，人吃不饱饭，可是荒山野岭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矿老板，他们不给钱，但是给饭吃，给地方睡觉。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给他们干活，下到几十米深的矿洞里去，给他们挖矿。可是后来他们就再也没回来。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潭湖的人都这么说。但吃人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为了吃上几口饭，再危险也有人前仆后继地去。

邢童被卖到那里的第一年，她怕老板嫌弃自己是个女伢没有力气，拼了命地背筐篓，几十斤的矿石被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扛起来，一步一步从矿洞里走到矿洞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一天便能吃一天的饭，那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后来老矿工看她可怜，跟她搭伴儿干活，他也偶尔教她识几个字。半大的女娃，连名字都没有，书上的字也不识得几个，但偏偏认识“一斗米”这三个字。那是她的价格。

矿上的人来来去去，邢童第一次见到死人就是在这里。矿工里都流传着一句话，他们说这个矿越挖越深，带出来的矿石颜色越来越黑，怕是触怒了山神，山神要降罪于他们，所以收了他们的性命。

老矿工却告诉邢童，那些人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染病了。

矿上的年轻矿工是怎么没得？第一周先是咳嗽，然后出现了喘症，时不时会有腹泻呕吐。矿上有个赤脚医生，给他们开点药，吃一两副，但情况并没有好转，他们咳得越来越厉害，吐的也越来越频繁，后来他们会吐出那种带血的像是鱼泡一样的东西。那时候他们就离死不远了。

邢童问老矿工，什么是碰不得的东西？

老矿工摇摇头，只交给了她一枚黑色的矿石，说：“你带着这个。”

“带上这个就可以不染病了？”

老矿工笑她天真，他拿起那块黑色矿石说：“这里狗日的矿老板，派我们下来挖矿，死了那么多人，不晓得安得什么心，他们靠卖这个人血赚钱，咱们一人藏一块，等哪天出去了，我们也卖钱风光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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